转眼间年关将近。
不过道门的道士不过年。
传统三大节日分别是:春节、端午、中秋。
道门也有三大节日,分别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天官生日,天官赐福;七月十五中元节,地官生日,地官赦罪;十月十五下元节,水官生日,水官解厄。
这三天是敬天拜醮的日子,道门高层都要斋戒沐浴,向上天拜表,十分隆重。同时玉京和各地道府还会举办各种盛大的庆祝活动。
春节与上元节相隔只有半个月,重视上元节,春节自然会被淡化,道门没有年假一说,所以过了腊月二十,仍是照旧,只有到了大年三十那一天,才会给成家的道士放假一天,没成家的道士们负责这一日的当值。
这次赶上了道门开大会,只怕是这一天的假期也要取消。大年三十召开金阙大议,大年初三召开金阙中枢议事,待到正月十五上元节这一天,新一届的太上议事成员会在大玉虚宫集体亮相。
对于李青霄来说,这种团圆的节日尤其难熬,让他当值还在其次,关键是心里的滋味不好受。
去年和今年连当值也省了。
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还有个小北落师门作伴,只是这个小家伙气性太大,直接气炸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复原。
反正李青霄又是一个人。
腊月二十八,陈大真人准备离开升龙府,动身前往玉京。
作为一位快要到站的平章大真人,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地方诸侯,他已经不必再去钻营什么,所以能更加从容随意,留出一天的时间跟几个老朋友叙旧,也就差不多了,再多也没有意义。
一大帮陈家子弟相送。
陈大真人的直系子孙只剩下一个陈玉书,不过陈家人一点不少,还有许多侄子侄孙,都眼巴巴地看着呢。
陈玉书毕竟年轻,还挑不起陈家的重担,若是陈大真人现在撒手,那么陈家多半就要落到某个侄子或者侄孙的手中,若是陈大真人再坚持个十几年,陈玉书差不多就能顺利接班了。
陈大真人其实不介意把陈家大权交出去,毕竟这本就是兄长交给他的,再交还给兄长的子孙也是应有之意,就算真让陈玉书接班,也未必就是好事,南洋不比玉京,情况极为复杂,内外敌人很多,想要坐得稳,没有点铁腕是万万不行的。
虽然陈玉书是他的孙女,但他并不看好陈玉书,因为陈玉书的性子太过散淡,远不如李青萍那般积极进取。
说到底,陈剑生不是李元会,陈玉书也不是李青萍。
该放手时须放手,玄圣和齐大掌教都放手了,若是后人有本事,会自己去拿,若是后人没本事,强行推上去也是祸患。
临行前,陈大真人没有特别交代陈玉书什么。
昨晚,也就是腊月二十七的晚上。
在陈剑生的书房,一夜未睡的陈剑生端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闭着眼,像是在小憩,心事更是纷纭。
陈玉书进来了,将一杯茶放在书案上。
“你对这次的换届有什么看法?”陈剑生睁开了眼,像是望着陈玉书又像是没望着陈玉书,突兀地冒出这句话来。
“我最近没有关注这方面的事情。”陈玉书坦然道,“我一直在……读书。”
陈剑生没有纠结自家孙女读的都是什么书,正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有时候还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陈剑生还不知道好孙女陈玉书偷走了他的“天符”,毕竟那张符他已经二十年没动过了,余生也不打算再动,倒像是刻意遗忘了。
毕竟看到这道符就会勾起伤心往事。
那一战使得道门青黄不接,老的老,小的小,中间一代人损失惨重,其中不仅有大掌教的儿子,也有陈剑生的儿子。
于是陈剑生仍然说着自己的话题:“这次换届,紫霄宫掌宫大真人要退了,他是个老好人,其实还能再干一届,可还是退了,我听说是齐大真人的意思。”
“齐大真人与大掌教和平了二十年,难道又要重回一线吗?”陈玉书正面回应了爷爷的话。
“难说。”陈剑生的目光仍旧发虚,像是望着陈玉书,又像是隔着千万里遥望昆仑之巅的玉京,“齐大真人的心思谁也猜不准,齐大掌教说她是个混世魔王,总能出人意料,她就是想做十一代大掌教我都不奇怪。”
陈玉书不好接言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言。
陈剑生也没想她接言:“如果不是齐大真人想做大掌教,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天外异客。”
陈玉书震惊地看着爷爷。
“不要那样子看我。”陈剑生道,“我知道你在背地里研究这个,我们家最后只剩下我们爷孙两个,全都是拜天外异客所赐。不仅如此,齐大真人交出权力也是因为这个。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那么这就是最大的可能,消停了二十年的天外异客又要卷土重来,齐大真人为了应对局势,必须确保道门在她的掌控之中。”
陈玉书立刻想到了“天上白玉京”计划重启第二阶段,不过脸上仍旧是匪夷所思的神态。
陈剑生其实就是自己跟自己说话罢了,他也知道这个孙女一直对政治漠不关心,真正能商量的,还是陈玉书他爹,自己苦心孤诣培养的儿子,可偏偏又不在了。
在这一点上,陈剑生与大掌教可谓同病相怜。
陈剑生轻轻念了一首诗:“黑云压城城欲摧,赤日照耀从西来。虏箭如沙射金甲,甲光向日金鳞开。昏昏阊阖闭氛祲,六龙寒急光徘徊。黄昏胡骑尘满城,百年兴废吁可哀。”
陈玉书接着说道:“爷爷何以如此悲观。”
陈剑生叹了口气:“二十年前,我念的是另一首诗: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于是你爹战死在旧港宣慰司,李元殊战死在仙人渡,都是提携玉龙为道门而死。二十年过去,无非是我这把老骨头交代在南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