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公门修行,还是行走江湖,都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这人呐,太软了就被人欺负,凡事还是得硬点,以和平求和平,那指定求不到和平,以斗争求和平,那才靠谱。
所以说,求上得中,求中得下,若是求下,则无所得。
李青霄离开摊子,见一帮妖魔鬼怪还在围着不走,也是扮演恶道士上瘾,抽出桃木剑当木棍用,驱散群鬼:“看什么看?没挨过道爷的毒打是不是?我让你看,我让你看!知道什么叫一息十八棍吗?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正所谓鬼也怕恶人,群鬼顿时一哄而散,再没有鬼敢来招惹李青霄。
穷横穷横的。
若是有道门老辈人见到此时的李青霄,多半要感叹一声,此子颇有当年混世魔王齐小殷的风采。
当然了,李青霄只敢冲着这些孤魂野鬼厉害,齐小殷当年可是冲着一干真人厉害,两人的档次差距还是有点大。
没办法,谁让齐小殷有个做大掌教的爹呢,而且齐小殷在平定叛乱的战事中还有过突出表现,不仅敢打自己人,对待敌人更是凶狠,有两位九境之人被打死,被打伤的九境之人更是超过一手之数。
那时候的齐小殷也只是九境修为而已。
其实齐大掌教还是给宝贝女儿留了点面子,齐大真人最大的问题不仅仅是轻佻,还有跋扈。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已经初露跋扈之相,无论从哪方面看,齐大真人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既然要做戏,那就做全套的,李青霄把桃木剑扛在肩上,吊儿郎当,晃晃悠悠,溜溜达达,一副恶霸模样。
来往行鬼纷纷避让,不敢招惹。
欺软怕硬是天性,不管是人,还是鬼。
就李青霄现在这个样子,碰瓷的,仙人跳的,小偷小摸的,都不敢上前凑。
李青霄转过一个街口,来到一条大街,就看到一块大匾:“六心居”——挂在一家酱菜铺正中的门楣上,三个大字被冷幽幽的月光照得森然瘆人。
匾牌下门庭冷落,一条门市繁华的大街,鬼群熙熙攘攘,来往的鬼走到这家酱菜铺门前却都避道而行,无数匆匆的目光对那块匾侧目而视。
这可真是奇了。
李青霄走到“六心居”门前停住了,抬头望着那块牌匾。
他依稀记得在大魏明雍年间,好像也有这么一个铺子,挺有名的。
看来这些小世界与主世界之间还是存在联系,有点类似于月印万川。
过往行鬼更惊异了,目光虽望着李青霄,脚步却更加快了。
当今大贤良师在位,坐镇阳平治。道君皇帝在位,坐镇北平治。
同一个名义下却有两个政权,两班相争愈发激烈,颇有当年道门玉京与大玄朝廷帝京相争的风采——最终随着八代大掌教诛杀大玄末代皇帝彻底废除朝廷而落幕。
李家与前皇室秦家是从玄圣时期就开始的姻亲关系,来往密切。
最终在这次激烈的斗争中,李家出于自己的政治野心,选择了跟大玄朝廷联手,对抗玉京,反动叛乱。最终大败亏输,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至于皇室秦家,他们被定了首恶,是主犯,不能说惨遭灭门,可骨干支柱几乎被一扫而空,再也不是当年的庞然大物。不过八代大掌教出于各种考虑,最终只给李家定了个从犯的性质,这才有了日后李家的东山再起。
从这一点上来说,李家对齐大掌教的观感可以说是相当复杂,恨,若不是齐大掌教,李家就是道门之主了,又掺杂了一些感恩的心态,毕竟是齐大掌教父女二人保住了李家,又把握尺度,远没到恩大如仇的地步,让李家颇为纠结。
严格来说,胜则反攻倒算,败则怀恨在心,这是齐家人和姚家人的理念,不是李家的。
由此看来,这是各种道门政权的宿命,二元制度的确不大适合道门。
还是得令出一门。
因为某些复杂暧昧的政治关系,这间六心居牵扯进了两大派系的斗争之中,这才落得这般局面。
李青霄走进六心居的大门,立刻有几双鹰一样的眼投向李青霄。
却是几个身着古怪官服的鬼差,死死盯着李青霄。
李青霄不露声色,这次他也学聪明了,首先开口问价:“酱菜多少钱一斤?”
掌柜死气沉沉的:“不要钱,全白送。”
李青霄道:“这倒是奇了,你不挣钱吃什么喝什么?”
掌柜翻起白眼:“要你管?你还是赶紧走吧。”
李青霄猛地扭头向注视自己的几个鬼差望去。
几个鬼差躲闪不及,与李青霄对了眼。
原本如鹰一般的目光自然抵不住李青霄的双眼,要知道人仙传承修炼到极致,凝练了眼部穴窍,便是烛龙真瞳,能洞破一切虚妄,又岂是小小鬼魅能够抵抗的。
鬼差微微一惊,主动开口道:“阁下从何处来?”
李青霄一抬下巴:“阳平治!”
鬼差们顿时露出恍然的神色,多半把李青霄当成是大贤良师的人了。
虽然两班人内斗激烈,但明面上没有撕破脸,不像主世界道门那般直接开战,便不好动手拿人。
几个鬼差交换一个眼神,说道:“阁下,虽然你是阳平治的人,但北平治是天子脚下,你最好不要在这里惹事。”
然后鬼差不再管李青霄,竟是转身走了。
就在这时,外面街上喧闹起来,有囚车经过。
李青霄走出六心居,就见得群鬼纷纷朝一个方向涌去。
他随便点了个小鬼:“怎么回事?”
小鬼本不情愿,不过见李青霄凶神恶煞,便不敢造次,小心翼翼道:“回道爷的话,是要菜市口杀人,好像跟什么改道为官有关,还说什么两难自解,反正是听不懂。”
李青霄闻言也随着鬼群朝着菜市口走去。
菜市口只是个俗称,正式名称为“西市”,位于内城,有东西两个入口,各立牌楼。因为存在两种不同的刑法,即杀与剐,故而也分在了两处。被杀的在西边的牌楼下,而被剐的则在东边的牌楼下。
凡刑人于市,有理刑官、刑部主事、监察御史及两县正官在场,处决之后,一县领身投漏泽园,一县领首贮库,使其死后也不得全尸。
便在这时,就见一队身着皂吏服饰的鬼卒押着犯人远远地过来,而周围则早早围满了等着看热闹的“人”。
再有片刻,仿佛是屠户的刽子手姗姗来迟,头戴红巾,赤着上身,露出黑漆漆的护心毛,偌大的鬼头刀,刀锋上闪着幽蓝的光泽。
“人群”顿时骚动喧闹起来。
就等着开刀问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