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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的钟声刚敲过,素食斋的玻璃门挂上了“今日休息”的木牌,前厅的灯笼被调成了暖黄,平日里摆着素面和菌菇包的长桌被推到一起,铺上了块靛蓝粗布,王店长从后厨拎来一篮洗得发亮的冬枣和葡萄,往桌上一放,笑着拍了拍手:“今晚的‘对对子’晚会,赢了的人能拿罐今年新采的龙井,输了的负责明天一早打扫卫生——都听清了?”

陈露正用湿巾擦着柜台,闻言眼睛一亮:“店长,是随便对还是有规矩啊?”她扎着高马尾,发尾随着动作轻轻晃,“我小时候听爷爷说过‘天对地,雨对风’,算不算数?”

“算!”王店长往椅背上一靠,指了指头顶的吊灯,“就从眼前的东西来,我先出个上联——‘一盏灯,照遍满堂素味’。”

话音刚落,徐涛就接了话:“半扇窗,迎进一院清风。”他刚擦完玻璃,指缝里还沾着点水,说完自己先笑了,“我这‘清风’配得上‘素味’吧?”

邢成义站在角落,手里还攥着块擦桌子的抹布。他来素食斋才半个月,平日里话不多,此刻却盯着桌上的葡萄出神,忽然轻声道:“‘几颗果,藏尽三秋甘香’。”

王店长挑了挑眉:“这句妙啊!‘素味’对‘甘香’,都是吃食里的讲究。”他又看向熊立雄,“立雄,你平时爱琢磨古诗词,来一个?”

熊立雄挠了挠头,目光扫过墙上挂的《菜根谭》拓片,朗声道:“‘一卷书,说透世间浮沉’。”

陈露正剥着颗冬枣,闻言噗嗤笑了:“你们都对得这么正经,我来个热闹的——‘三双筷,夹起四季鲜蔬’!”

大家都笑起来,王店长指着她点头:“接地气!这联对得活泛。”他又出了个难的:“‘清泉煮茶,谈的是柴米油盐’。”

这下没人立刻接话了。徐涛摸着下巴绕着桌子转,陈露咬着葡萄核皱眉,邢成义却想起下午在后厨看到的场景——王店长教新来的学徒切豆腐,说“做菜和做人一样,得有分寸”,他心里一动,脱口而出:“‘素手裁蔬,讲的是火候分寸’。”

王店长猛地坐直了身子,眼里带着点惊讶:“成义这联,藏着咱们后厨的门道啊!”他起身从柜里摸出那罐龙井,往邢成义手里一塞,“这茶归你了——不过明天打扫卫生的活儿,得徐涛和立雄分担,谁让你们刚才对完就光顾着吃冬枣了?”

窗外的夜色渐浓,灯笼的光晕透过玻璃漫出去,和天边的月牙儿叠在一起。邢成义捧着那罐龙井,指尖触到冰凉的锡罐,忽然觉得这半个月来的拘谨好像散了不少——原来对对子和切菜一样,不用刻意琢磨华丽辞藻,把眼里见的、心里想的揉进去,就已是好句子。

陈露正拉着徐涛打赌,说下次要出个“洗碗布对擦桌布”,笑声混着窗外的虫鸣飘得很远,邢成义低头闻了闻茶香,嘴角悄悄往上扬了扬。

王店长见气氛热了,索性搬了张竹凳坐中间,清了清嗓子又出一上联:“后厨灶台,白瓷碗里盛日月”。这话刚落,陈露就盯着消毒柜里码得整整齐齐的餐具,脆生生接道:“前厅柜台,红木匣中收春秋”——她指的是收银台里的账本,每日流水记着素食斋的朝朝暮暮,倒也贴切。

徐涛刚把泡好的菊花茶分到各人杯里,指尖沾着点金黄的菊花瓣,琢磨道:“我来个带声响的——‘案上菜刀,青石板上剁晨昏’。”他想起下午切冬瓜时,刀碰到石板的笃笃声,倒真有几分晨昏交替的实感。

邢成义正帮着添热水,瞥见墙角堆着的空菜筐,筐沿还沾着点上午新采的荠菜绿,轻声对:“‘墙角竹筐,旧绳结里藏风霜’。”王店长听了点头:“这‘风霜’对‘日月’,把咱们进货的辛苦都藏进去了,有嚼头。”

熊立雄忽然指着门外的竹篱笆,篱笆上还缠着几缕没摘净的牵牛花藤,他朗声道:“‘外院篱笆,紫蕊梢头缀星斗’。”陈露立刻接茬:“那我就对‘内堂楹联,黑墨字间含春秋’!”她说着往墙上的楹联努努嘴,那是副“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倒真应了“春秋”二字。

王店长又出了个巧的:“‘豆腐清白,原是黄豆沥尽尘滓’。”这联带着后厨的门道,众人都沉吟起来。邢成义想起自己初学磨豆浆时,滤布上残留的豆渣,缓缓道:“‘腐竹金黄,本为豆浆凝结精华’。”

“妙!”王店长拍了下手,“从黄豆到豆腐,再到腐竹,全是食材的蜕变,这对得严丝合缝。”徐涛不服气,指着刚端来的素包子:“我来个饱腹的——‘素包暄软,皆因面碱揉透功夫’。”

陈露正用牙签叉起块苹果,笑盈盈道:“那我对‘清茶甘洌,全凭水火候足时辰’。”她把苹果递到邢成义面前,“成义哥现在越来越厉害啦,刚才那联听得我都愣了。”

邢成义接过苹果,耳根有点红,却也跟着笑:“都是看大家对得好,受了启发。”王店长见夜渐深,最后出了个压轴的:“‘素食为斋,聚的是同路人,守的是平常心’。”

这次没人急着开口,连嚼冬枣的声音都轻了。过了片刻,熊立雄先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些:“‘谋生作业,求的是安稳日,图的是自在天’。”徐涛跟着点头:“我对‘共事为友,讲的是真心换,凭的是热肠牵’。”

陈露低头搅着杯子里的菊花,轻声道:“‘朝夕相伴,惜的是眼前人,念的是寻常暖’。”最后轮到邢成义,他望着窗外渐密的星光,慢慢道:“‘岁月修行,学的是耐性子,悟的是细滋味’。”

王店长没再评判输赢,只是把那罐龙井又往他面前推了推:“这茶,该你拿。”窗外的虫鸣更柔了,竹篱笆上的牵牛花悄悄合上了瓣,素斋里的灯光映着五张含笑的脸,倒比任何对联都更像幅圆满的画。

徐涛正啃着最后一颗冬枣,忽然一拍大腿,嘴里的枣核还没吐干净,就冒出句洋文:“I say‘morning sun, wakes the quiet yard’!”他舌头有点打结,却故意拖长了调子,“店长,这英文对子算不算数?”

陈露“呀”了一声,掏出手机就要查翻译,被王店长按住:“不用查,听着有那意思——晨阳对静院,和咱们刚才的路数对得上。谁来接?”

邢成义愣了愣,他中学时英语不算差,此刻望着窗外渐暗的天,忽然想起傍晚收摊时看到的晚霞,轻声应道:“Evening glow, dyes the empty street.”(晚霞染空街)

“妙啊!”徐涛眼睛一亮,“sun对glow,yard对street,还都是早晚光景!”他又出一句:“Spoons clink, stir the warm tea steam.”(勺响搅热茶)

陈露正对着手机屏幕默念单词,这时突然举手:“我来!bowls knock, hold the fresh soup scent.”(碗碰盛鲜汤)她把“soup”念得格外重,像是在炫耀刚学会的词。

熊立雄抱着胳膊笑:“你们这都跟吃的杠上了?我来个雅的——‘books lie, whisper old stories low.’(书卷卧,轻吟旧故事)”

王店长听得直点头,忽然也来了兴致,指着墙上的时钟说:“time flies, marks the busy days.”(时光逝,刻下忙碌日)

这话一出,徐涛立刻接:“Friends stay, warm the lonely nights.”(友人伴,温暖孤寂夜)他说完往邢成义肩上一拍,“成义,你刚来那会儿总一个人吃饭,现在咱们算不算‘friends stay’?”

邢成义望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菊花茶,杯沿结着层薄薄的水汽,忽然笑了,用不太流利的英语慢慢说:“hearts meet, taste the simple joys.”(心意遇,品味寻常乐)

王店长端起茶杯,对着众人举了举:“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对的都是眼前景、身边人。这最后一句,该罚徐涛多吃两颗葡萄——谁让他带歪了画风,却对得最暖心呢?”

徐涛嘿嘿笑着抓起一串葡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滴,陈露正用手机把这些中英混搭的对子记下来,嘴里念叨着“sun对glow,tea对soup”,暖黄的灯光里,连空气都浸着点新鲜的欢喜。

徐涛嚼着葡萄,忽然瞥见墙角堆着的拖把和扫帚,眼睛一转又出了句:“mops stand, wait for the dawn clean.”(拖把立,静候黎明扫)

这话带着点干活的实在劲儿,陈露立刻接招,指着刚擦干净的玻璃窗:“windows shine, greet the moon bright.”(窗明亮,迎接皓月辉)她特意把“moon”说得圆滚滚的,像含着颗糖。

熊立雄正翻着手机里存的诗集,抬头看见墙上的日历,慢悠悠道:“pages turn, count the seasons pass.”(书页翻,数着四季过)

邢成义想起下午在后厨剥的莲子,雪白的果仁滚在竹筛里,便轻声对:“Seeds lie, hold the spring’s last kiss.”(莲子卧,藏着春余吻)

王店长听着连连点头,忽然指着桌上没吃完的葡萄:“Grapes hang, carry the summer’s sweet.”(葡萄垂,载着夏日甜)

徐涛手快,抓起颗冬枣抛到空中又接住:“dates drop, keep the autumn’s heat.”(冬枣落,存着秋日暖)他自己先乐了,“夏天的甜对秋天的暖,都是好吃的!”

陈露凑到邢成义身边,看他手机里刚查的单词,忽然指着门外的竹篱笆:“Vines climb, wrap the stars’ soft light.”(藤蔓爬,缠绕星光柔)

熊立雄跟着望向篱笆,补充道:“Leaves dance, follow the wind’s light flight.”(叶片舞,追随风轻翔)

王店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行了,英文对子也难不倒你们。最后来个收尾的——‘Vegetarian hall, gathers hearts tonight.’(素食斋,今夜聚人心)”

众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接道:“Kind friends, share joys day and night.”(好友伴,朝夕共欢颜)

笑声撞在暖黄的灯光里,徐涛把最后几颗葡萄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明天我就把这些中英对子写下来,贴在收银台旁边,保准客人看了稀奇。”

邢成义低头看着手机里刚记下的句子,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着,忽然觉得,不管是方块字还是字母,能把心里的意思说给懂的人听,就是最好的对子。窗外的月牙儿又亮了些,好像也在跟着他们,悄悄念着这些带着烟火气的句子。

第二天一早,素食斋的玻璃门上贴了张“今日暂停营业,参与社区爱心表演”的告示,邢成义背着装着演出服的帆布包,和王店长他们挤在徐涛那辆半旧的面包车里。陈露正对着小镜子练习微笑,熊立雄抱着个装着道具的纸箱,里面是昨晚连夜扎的红灯笼和彩绸。

“社区李主任说,今天来的有不少老人和孩子,咱们这节目得热闹又暖心。”王店长手里攥着节目单,指尖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那行字上敲了敲,“别紧张,就把社区广场当咱们斋里的前厅,放松演。”

到了社区广场,临时搭起的舞台上铺着红地毯,周围已经坐了不少人。穿蓝布衫的老奶奶们摇着蒲扇,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彩色气球,见他们搬道具,几个热心的大爷还过来搭把手。

轮到他们上场时,陈露先站到舞台中央,声音清亮:“各位街坊邻居,我们是素食斋的,今天给大家带来的节目,叫《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话音刚落,熊立雄和徐涛扛着块画板走到台侧,上面是大家昨晚画的画:有孩子们在草地上放风筝,有不同肤色的人手拉手,还有邢成义画的素食斋——玻璃门上贴着“欢迎”,门口摆着两盆开得正盛的太阳花。

王店长抱着把吉他坐在舞台边,轻轻拨了个和弦。陈露先唱起了几句英文儿歌,调子轻快,台下的孩子们跟着拍手。接着徐涛上前,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念起了自己写的短句:“天空是同一片蓝,月亮是同一个圆,你家的饭香,和我家的炊烟,都绕着同一个屋檐。”

邢成义原本有些拘谨,可当他看到台下有位老奶奶正对着画板上的太阳花笑,忽然想起自己刚到素食斋那天,王店长说“做素食和做人一样,得让人心里暖”。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舞台中央,和陈露一起,用中英文交替着说:“我们在不同的地方醒来,却看着同一片云彩;我们用不同的语言问好,却懂彼此眼里的期待。”

熊立雄把红灯笼举了起来,彩绸在风里飘成了一道彩虹。台下的人渐渐跟着哼唱起来,有位外国志愿者还站起来,用中文大声说:“同一个梦想,就是大家都开心!”

表演结束时,台下掌声雷动。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上台,把手里的气球递给邢成义:“叔叔,你们的节目真好,我长大也要像你们一样,和大家做朋友。”

邢成义接过气球,指尖碰到小姑娘暖暖的手心,忽然觉得,“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从来不是句空泛的话。就像素食斋里的对子,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不管是画画还是唱歌,只要心里装着对彼此的善意,就能把不同的声音,凑成最动听的歌。

回去的路上,徐涛的面包车开得慢悠悠的,陈露哼着刚才的调子,熊立雄数着口袋里孩子们塞的糖果。邢成义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里的气球绳在风里轻轻飘,心里比那天赢得龙井时,还要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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