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毒事件刚平息,苏清婉就搬了张石凳坐在院中央,面前铺着块粗糙的麻布,手里攥着半截木炭。
晨光刚越过树梢,她便低头在布上划动,木炭尖划过麻布的“沙沙”声,成了据点清晨最清晰的动静。
苏莫愁拎着铁镐从后山回来,刚把昨天截获的灵脉矿石堆好,就见老灵奴凑在石桌旁,盯着麻布满脸惊叹。
“清婉姑娘,你这画的是......凌家的运脉道?连东岗换班的时辰都标得清清楚楚!你这也太厉害了!”
苏清婉抬头,额前碎发沾了点木炭灰,却没在意,只是指着麻布上的线条解释。
“三条主路,全是凌家核心灵脉运输线。黑铁矿脉到断魂谷这条,每天卯时发队,押队的是灵师境修士,带两把锁灵绳;青峰山到总坛这条,辰时三刻必过鹰嘴崖;还有玄音谷外围到矿场的支线,只在双日走,守卫最松,却全是低阶灵脉,不值当动手。”
苏莫愁放下铁镐走过去,目光落在“青峰山-总坛”那条线上,线条旁用小字标着“辰时三刻换岗,灵师境2,马车2”,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石块符号。
“这石块是什么意思?”
他指着符号问。
“鹰嘴崖下有块两丈高的巨石,山道到那儿只能容一辆马车过,必须减速。”
苏清婉立刻答,手里的木炭在石块旁又添了几笔。
“押队的叫凌风,凌家旁支修士,灵将境初期。三年前他跟玄音谷的人争灵脉,左肩被打断过,现在护肩甲胄里还垫着钢板,护体灵力在左肩最弱,这些都是我在矿场名册上看到的,凌家修士的旧伤、癖好,名册上都记着,我过目就没忘。”
她说得轻描淡写,苏莫愁却知道。
矿场名册藏在凌家管事的密室里,她当年能偷偷溜进去看一眼,还能把这些细节全记下来,绝非易事。
他盯着麻布上凌风的名字,指尖划过“灵将境初期”几个字,想起前几天对抗凌雷时的吃力,眉头微蹙。
“灵将境,就算有旧伤,也不好对付,我们必须要提高自己的警惕性,以防受伤。”
“但他押的是高纯度灵脉。”
苏清婉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
“名册上写,这条线运的灵脉纯度七成以上,是给断魂谷邪器作坊炼第八层用的。邪器每升一层,要抽五百灵奴元神,现在已经炼到第七层了,再让他们拿到这批灵脉,第八层一成,整个沧澜界中部的灵脉都得被他们控住。”
这话让苏莫愁心里一沉。之前截凌河运输队时,就从清单上看到过“邪器第八层需本源灵脉”的字样。
如今看来,凌风押的这批灵脉,就是关键。他看向苏清婉。
“计划怎么定?”
“我布迷踪阵,你带人埋伏。”
苏清婉拿起木炭,在麻布上圈出巨石旁的灌木丛。
“这里和对面坡上各藏两人,等马车减速,先扔绊雷符炸乱阵型,我用破邪符压制凌风的灵力,你趁机攻他左肩,他出拳时左肩会顿半息,那是旧伤牵扯的破绽,只要砸中,他的裂地拳就废了一半。”
她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连灵奴埋伏的位置、符纸抛出的时机都算得明明白白。
苏莫愁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山林里遇见她时,她被三名凌家修士围攻,却能精准喊出对方招式的破绽,原来从那时起,她脑子里就已经织好了一张情报网。
“就按你说的来。”
苏莫愁点头,目光扫过麻布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突然发现每条路线旁都画了个小小的唯独青峰山这条线旁是个“”。
“其他两条为什么不选?黑铁矿脉到断魂谷那条,离作坊近,或许能顺道探探作坊动静。”
“那条线押队的修士带了‘测踪符’,只要有人在百丈内动用灵力,符纸就会亮,这对我们很不利。”
苏清婉摇头,指尖划过黑铁矿脉那条线。
“而且断魂谷外的邪灵阵,阵眼石碑能感应活物,我们现在还没找到破阵的法子,靠近就是送死,我们不能去冒险,青峰山这条,凌风眼高于顶,觉得没人敢动总坛的灵脉,护卫只带两个灵师境,反而是最好的机会,我们成功的概率也会很大。”
苏莫愁没再追问,他知道,苏清婉记下来的情报,从来不会出错。
他转头喊来阿木和四个淬体境灵奴,这五个都是最早跟着他从矿场逃出来的,手里的短斧磨得锃亮。
“明天辰时,跟我去鹰嘴崖,埋伏在巨石两侧,听我号令动手,别硬拼灵师境,缠住就行。”
灵奴们齐声应下,阿木攥着短斧,眼里满是兴奋。
“苏大人放心!这次一定把凌家的灵脉全截下来,让他们也尝尝没灵脉炼邪器的滋味!给他们点教训尝尝!”
苏清婉看着灵奴们的样子,又低头在麻布上补了几笔,把凌风马车的车厢结构也画了出来。
“前车厢装灵脉,后车厢带水和干粮,锁是玄铁的,得用灵力砸开。我明天提前去布阵,用树枝和碎石搭迷踪阵,阵眼就埋在巨石缝里,只要凌风的马车一靠近,阵一启动,他们就看不清方向。”
说完,她收起麻布,小心翼翼地卷好塞进怀里,像是在护着什么珍宝。
苏莫愁看着她的动作,突然伸手,用指尖轻轻拂掉她额前的木炭灰。
动作快而轻,碰到她皮肤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苏清婉耳尖瞬间泛红,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没躲开,只是低头小声说:“谢了......我刚才没注意。”
“脸脏了,容易被凌家的人认出来。”
苏莫愁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她额角的温度,赶紧转身拿起铁镐,假装去收拾矿石。
“明天出发前,把灰擦干净,穿灵师境的甲胄,别露破绽。”
苏清婉“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之前苏莫愁给她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灰。
帕子还带着淡淡的清鸢草味,是她之前帮他擦血时留下的,一直没来得及洗。
她捏着帕子,看着苏莫愁的背影,突然说。
“有你在身边,省了不少功夫。如果换作我一个人的话,就算知道路线,也未必能打赢凌风。”
苏莫愁动作一顿,没回头,只是淡淡道。
“别这么说,你提供的情报,比我的拳头管用。没有这些,我连凌风的旧伤在哪都不知道,我们相互合作才会胜利。”
两人没再说话,院中的灵奴们还在兴奋地讨论明天的行动,老灵奴已经开始磨灵脉粉末,准备明天掺进绊雷符里。
苏莫愁拎着铁镐,把矿石堆得整整齐齐,眼角余光却总能瞥见苏清婉的身影。
她正蹲在灶房门口,用木炭在木板上画迷踪阵的阵眼图,素裙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却依旧专注。
傍晚时分,苏清婉拎着药箱去检查灵奴伤势,刚走到木棚,就看到小石头坐在角落里,左腿的夹板松了,正用手偷偷往下扯。
“别动!”
她快步走过去,按住他的腿。
“夹板松了骨头会长歪,以后就站不直了。”
小石头低下头,小声说。
“清婉姐姐,我想跟着去鹰嘴崖,我能帮着望风,不用你们保护。”
他左腿还肿着,却眼神执拗,显然是听了白天的计划,想跟着出力。
苏清婉没说话,只是从药箱里拿出新的夹板,刚要帮他固定,就见苏莫愁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灵脉水浸湿的布条。
“用这个缠在夹板里,灵脉水能促进骨头愈合。”
他把布条递过去,蹲下身,帮着按住小石头的腿。
“下次再想跟着,得等腿好了才行,现在去了,只会让我们分心,知道吗?”
小石头看着苏莫愁,又看了看苏清婉,终于点头。
“我知道了,我好好养伤,以后一定能帮上忙。”
苏清婉接过布条,小心翼翼地缠在小石头的腿上,指尖划过他肿胀的脚踝,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嗯,我们都相信你。”
苏莫愁蹲在一旁,看着她专注的样子,突然想起早上她画路线图时,眼里的坚定比任何时候都亮。
他以前总觉得,她是需要被保护的苏家遗女,现在才发现,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从不是需要依附别人的菟丝花。
“夹板三天后再换,别让他碰水。”
苏清婉帮小石头固定好夹板,站起身对旁边的老灵奴叮嘱,转身时正好对上苏莫愁的目光。
月光从树梢漏下来,落在两人之间,她愣了一下,慌忙低下头,耳尖泛红,声音轻了几分。
“谢谢你的布条,灵脉水......确实比普通布条管用。”
“应该的。”
苏莫愁看着她泛红的耳尖,想起早上帮她拂掉木炭灰时的瞬间,心里莫名一暖,却没再多说,只是转身往正屋走。
“明天辰时出发,我去把铁镐磨利点。”
苏清婉看着他的背影,手里还攥着那块没来得及还的帕子,帕子上的清鸢草味混着灵脉水的气息,让她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她低头看了看木棚里养伤的灵奴,又摸了摸怀里卷好的路线图,知道明天这一战,不仅要截到灵脉,还要让凌风知道,凌家欠的债,该开始还了。
夜里,苏莫愁躺在石凳上,脑子里反复过着明天的计划。
辰时三刻,凌风的马车到巨石旁,苏清婉启动迷踪阵,灵奴扔绊雷符,他趁乱攻凌风左肩......
每个环节都清晰无比,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直到他摸到怀里苏清婉画的路线图,指尖划过“凌风左肩旧伤”几个字,才突然想起。
她连凌风甲胄的薄弱处都标在了图上,甚至注明了“护肩甲左侧有三道划痕,是玄音谷修士留下的,可从划痕处破防”。
他坐起身,借着月光展开路线图,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和符号,突然明白,缺的不是计划,而是对她的信任。从穿越到沧澜界,他习惯了靠回溯保命,却忘了身边还有个能把情报织成网的盟友。
他攥紧路线图,心里暗下决心,明天这一战,不仅要赢,还要护着她,不能让她再像上次那样,为了帮他挡掌风而受伤。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苏清婉就已经把迷踪阵的材料备好。
三十根削尖的树枝,五十块带棱角的碎石,还有十张提前画好的破邪符。
苏莫愁带着灵奴们检查武器,铁镐尖磨得发亮,灵奴们的短斧上也缠了灵脉粉末。
“都记住了,听到我喊‘落’,就扔绊雷符,别慌。”
苏清婉把符纸分给灵奴,又特意递给苏莫愁两张。
“这两张是加强版的,能压制灵将境灵力三息,关键时刻用。”
苏莫愁接过符纸,指尖碰到她的掌心,两人同时一顿,又飞快收回手。他看着她眼里的认真,点头道。
“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
晨光微亮时,一行人悄悄离开据点,往青峰山鹰嘴崖赶去。
苏清婉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快却稳健,偶尔回头提醒灵奴们避开凌家的暗哨。
那些暗哨的位置,也被她记在了心里,标在了路线图的角落。
苏莫愁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素裙在晨风中飘动的背影,突然觉得,有她在身边,哪怕面对灵将境修士,也没那么慌了。
他握紧手里的铁镐,又摸了摸怀里的路线图,知道这场仗,他们必须赢。
辰时刚过,青峰山鹰嘴崖下的灌木丛里,苏莫愁按住身边灵奴阿木的肩膀,示意他噤声。
身上的灰甲是从凌雷尸体上扒的,甲胄胸口的“凌”字徽记被他故意掰歪,混在晨光里,看着和凌风队伍的制式没两样。
手里的铁镐尖沾着灵脉粉末,是昨晚按苏清婉的嘱咐磨的,她说凌风的裂地拳属土系,灵脉粉末能削弱三成灵力。
“苏大人,灵脉粉末都缠在石子上了,按你说的,等马车过巨石就扔。”
阿木压低声音,手里攥着三个绑着麻布的石子,麻布上浸了灵脉水,能让粉末遇风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