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政君垂下眼,手抚上高耸的腹部,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都好,就是贪睡,腿脚也有些浮肿。”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些,“他……请了太医局的圣手来看过,说是一切安妥。只要稳过七个月,就无妨......”
屋内,炭盆里银骨炭烧得正旺,偶尔噼啪一声轻响。
清儿悄步进来,换了一壶滚水,又无声退下。
平政君端起白瓷杯,吹了吹气:“你也喝点,祛祛寒气。”
司昭端起茶杯,暖意透过薄胎瓷传到掌心。茶是上好的茶,闻着清冽甘醇。
“阿姊。”
司昭放下茶杯,凑到平政君面前,低低地说了一番话。
平政君认真地听着,然后手指一颤,腕上那玉镯“铛”一声脆响,正正磕在桌子的锐角上。她像是被这声响惊醒了,缩回手。
“他知道了?此人可信么?”
妹子的身份被人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这个周大人,可不是谢广乾,情急之下,平政君脑子瞬间转过数个念头。
司昭见姐姐神情,知她所想。她深吸一口气,轻声:我觉得……可以信他一次。姐姐,我们势单力薄,仅凭你我二人,想要扳倒洪放,无异于以卵击石。若有他人联手,会容易些,毕竟他有人脉,有智慧……我们的胜算便大得多!”
司昭就简单和平政君说了之前周锦绣一直在追查洪放.....如果和他联手,不失为一个助力。
平政君沉默下来,眉头紧蹙,她心中挣扎、怀疑,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希望。
司昭说得似乎有理,但是,周锦绣毕竟是外人,她们并不了解他,他的目的何在,全然不清楚,稍有不慎,全盘皆输,还会连累谢广乾。当年,这个案子,连谢家都不敢出头。
司昭看着姐姐,见她不吭声,也沉默。
这事是大事,得容姐姐好好想想。
月儿再次进来,添了茶,退下。
平政君抬了脸,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拉着妹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就赌一赌。
她抬头,一脸坚定:这事,我要同他商量一下,见不见,也在于他。
司昭点头。
周锦绣说,要和谢广乾见上一面。
说什么,他没有说,只叫司昭转告。
司昭知道。这事重大,谢广乾这里必须先通气。谢广乾怎么拿主意,她们无权干涉,毕竟,这是大事。
她知道,即使周锦绣拿了平政君这个把柄,她也没有把握谢广乾会答应,毕竟,谢家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明哲保身的。
所以,现在,司昭知道姐姐也在赌,赌谢广乾能为平政君做到哪个份上......
事实上,姐姐心里也是没有底的吧。
司昭想。
晚间,谢广乾回来的时候,司昭呆在厢房里,同清儿说话。
卧房里。
谢广乾坐在床沿,轻揽着平政君。
他的铁甲已卸,臂弯小心地避开了那隆起的弧度,只以温热的掌心轻覆其上。隔着柔软的寝衣,能感受到其下蠕动的生命。
她偎在他怀里,像只畏寒的猫儿,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一头青丝泻了他满臂。
“凉……”她轻声嘟囔,声音带着孕中特有的慵懒娇气。
他便立刻将手挪开,生怕有一丝寒气渡给了她和孩子。
她却捉住他粗粝的手,重新按回原处,嘴角弯起狡黠的笑:“骗你的。郎君的手,是最暖的呢。”
他低笑,贴着她耳廓,满脸温柔,身上的肃杀之气,此刻被室内暖融融的炭火和怀中的温香软玉涤荡得干干净净。他的指尖极轻地在她腹侧点了点,动作笨拙又谨慎。
“今日……他可还乖?”他问,嗓音放得极柔,生怕惊扰了什么。
“午后闹得厉害,许是知道爹爹要回来,欢喜得很。”平政君拉起他另一只布满厚茧的大手,引至腹侧:“这儿,刚刚还动了一下。”
他屏息凝神,全神贯注,许久,掌下果然传来一下极其轻微的顶触,像初生的蝶翼拂过,微弱,他弯起嘴角,微笑。
他虽已有了孩子,却从没有这样的感觉。郑氏怀孕的时候,他正忙,十天半个月归家一次,偶尔回家,也是宿在书房,一直到女儿降生。那孩子也不黏他,跟奶娘和她母亲更亲近些。
而这个孩子,他从头到尾一直盯着......
他低头,下颌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淡淡的头油香气,混着她身上特有的甜暖气息。
平政君靠在他肩上:“银钱有着落了吗?”她的声音低柔,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淡淡的忧虑。
谢广乾叹了口气,赎买的数目已经初步出来了,已经拟文,只等秦相盖印。
他低声:“这些人狮子大开口.....”他顿了顿,语气尽量轻松:,“似你家这样的情况,一人一万银,你娘同你侄女,这两人都要紧......”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昨日刚议定的,按照罪行大小,指定不同的价,最高的三万银,最低的500银。他不知道,刑部和户部是不是疯掉了,这般高的赎银,像那三万的,基本形同虚设,有谁家会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赎买?这就是不让赎。又如平家这样的,一万两银,也是压手得很。平家现有妇孺七八个,他虽有了准备,却没想到涨到如此高的价。那些可都是平政君的亲人,赎哪一个,都是难做。
他先前以为,他至少能赎出二三个最紧要的人,谁知道,竟然最后,户部竟然定了这么一个价。
一万两银,在盛京可以置办一栋三进三出的房子了。
平政君也不说话,只是摸着肚子,她也做不了选择。
“这般巨款,任谁筹措起来都难如登天。”她微微侧身,气息呵在他耳侧,带着暖意,“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把婶娘她们都接回来。”
谢广乾闭着眼,疲惫地。还能有什么法子?真金白银,他所有的私产都加起来,也凑不齐。
有人……对金甲卫指挥使洪放不满。”平政君的声音压得低低地:“听说是有人掌握了他作恶的证据,要举告他。”
谢广乾猛地睁开眼,侧头看她,目光如电:“谁,和你说这些的?”
他知道,洪放带人抄了平家,平政君一直恨着此人。现忽然提到他,不知道是何用意?这是谁,竟然找到了平政君这里?他一时警铃大作,浑身戒备。平政君不知此事凶险,可别被有心人给诳进去了。
一时,他脑子里闪过数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