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良文刚从外头回来,今日陪郑公子去了马场,他不会骑马,被摔下来几次。不过他心里还是高兴的,起码,郑延礼终于肯搭理他了。只要功夫深,不怕铁杵磨成针,他安慰自己。
到了门口,他整整衣衫,进去。
却见中堂花厅灯火通明,管家笑容满面地候在廊下。
他诧异,这是有什么贵客来?管家亲自候在门外头?
他站在廊下,见门内谢老爷子笑容满地同一位客人走出来,那客人看着面生,长得喜庆圆满,走在前头。
他低头退到一旁,眼见谢尚清把人一直送出大门去。
他探出头,问后头的管家,这位是谁?
管家满脸欣喜,声音里带着喜气:“鲁公公,大内的鲁公公啊。二小姐…二小姐的亲伯父,刚刚认的亲。”
刘良文猛地抬头,他眼前一阵发黑:“你说谁?鲁公公?”
“是。老爷也是意外得很。”管家要低声,脸上是掩不住的亢奋红光,“阖府都惊动了,老太爷亲自陪着出去了,不知道二小姐是要回去,还是继续在府里住着,毕竟,谢家的小姐的身份也不辱没了她……”
后面的话,刘良文一个字也听不见了。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像无数根针在扎:谢墨薇……怎么会?
鲁大伴,谁不知道啊。当今圣上身边的影子,鲁公公,从小陪着他,整个大盛朝,除了丞相,再没有比他更接近那位了。
鲁大伴…..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尖上。
他僵硬地转身,管家再说了什么,他已听不见。他失魂落魄地迈步,一路走到书房,仿佛瞬间抽干了四肢百骸所有的力气。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瘫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像一条离岸濒死的鱼。喉咙里堵着一团滚烫的硬块,咽不下,吐不出。
“我…我……”他嘴唇哆嗦着,破碎的音节艰难地挤出齿缝,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被命运戏耍后的荒谬和剧痛,自己竟娶错了人。他权衡再三、费尽心思才攀上的高枝,原来终究是错了。
他这才明白,当初施怀义为什么会平步青云,几年时间,就官升三级,原来,不是谢家,竟然是这位鲁大伴的缘故么?妻子的伯父,那位只要动动嘴皮子,提拔他一个新科进士,是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事。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钻营,所有的取舍……到最后,竟绕开了那颗真正的、蒙尘的明珠。
悔恨!滔天的悔恨瞬间淹没了他。
那悔恨里夹杂着锥心刺骨的懊恼,更有一种错失泼天富贵的、蚀骨钻心的痛!鲁大伴,那可是一条通天捷径,攀上那等权贵,他刘良文何愁不能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可现在……他紧紧攥住自己胸前的衣襟,仿佛要将那颗被悔意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掏出来,指节也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啊!”他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额角青筋暴跳。身体深处某个地方,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留下一个空荡荡、血淋淋、永远无法填补的窟窿。他忽然抬起手,狠狠一拳砸向自己的额角,力道之大,震得束发的玉簪都歪斜了,冰冷的玉质硌得他皮肉生疼。
“蠢材!蠢材!刘良文!你瞎了眼!你瞎了心!”他低声咒骂着自己,每一个字都淬着毒,带着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的狠厉。那错失的机遇,那一步踏错便谬以千里的命运,像沉重的磨盘,将他那颗汲汲营营的心碾得粉碎。他仿佛看到锦绣前程、赫赫权势,都与他擦身而过,永不可追。
刘良文死死闭上眼,身体在宽大的太师椅里一点点佝偻下去,像被抽掉了脊梁骨。
一路谋划,竟然漏掉了最大的一颗珍珠......
.......
此时,谢九哥,正在京郊十里之外。
一个蒙着眼的男子被按坐在硬木椅子上。他的棉袍依旧完整,从外表看,几乎没有任何遭受酷刑的痕迹,除了那张因极度痛苦而彻底扭曲、冷汗涔涔的脸。
他的双手被反剪在椅背后,手腕被铁箍死死扣住,指尖却以不自然、剧烈地颤抖。
一个人站在他身后,沉默而精准地操作着几根细长的、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钢针,小心翼翼地、缓慢地、旋转着刺入他指甲与肉之间的缝隙。
男子的身体瞬间绷成一块铁板,脖颈上青筋虬结,仿佛要爆裂开来。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极端压抑的、从脏腑最深处挤出来的呜咽,冷汗从他额头、鬓角涌出,滴落在地上。
钢针还在缓慢地深入,微小的旋转动作带来一波又一波足以让人疯狂的剧痛。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想要蜷缩,却被椅子和他身后的手死死固定住。
谢九哥环抱双手,站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边缘,声音平静:“十指连心。说一句,就少受一分的罪。洪放许你的,值得你连命都搭上?”
洪府的管家张着嘴,却发不出清晰的音节,只有嗬嗬的抽气声,唾液无法控制地从嘴角流下。他拼命摇头,幅度很小,因为任何移动都会加剧指尖的恐怖痛苦。
“…不…知…道…”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音都带着剧烈的颤抖。
身后的人停下了旋转,但钢针并未拔出,只是维持着那个深度,让那可怕的胀痛感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谢九哥有些气馁,这人竟这么嘴硬,把人绑到这里,弄了也快半个时辰了,依旧不肯吐口。
洪放与刘大人的交易,乃是这个管家去办的事,他查了许久,竟是没有办法,无奈之下,他想到了这个最原始的法子,抓了他,直接他的嘴里问出那些事.....可没有想到,竟然这般硬实,一句有用的都没有问出来。他有些挫败。
平贵一一拔出了钢针。
管家喘息着,一脸如释重负。
平贵去外头提来一桶刚从庙外取回的、混合着未化冰碴的雪水。
再次把洪管家推倒,仰面朝天,脖颈处用绳子重新固定住,扭个头都困难。
洪管家不知道接下来又要干什么,只死死地咬紧了牙关,脸上肌肉僵硬,极力掩饰内心的惊惶。
这伙子人莫名的把自己绑了来,一上来就问主子的事......也不狠打他,就用这钢针,一根一根地刺。
这会,又要换什么花样?
不等他想好,面上一凉,什么东西湿漉漉地就覆了上来。瞬间蒙住了他的口鼻,他想摇下来,却是动不了。
又是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