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荷的愤怒与谩骂,声声入耳,她却只能受着。
刘侍郎当日死在了平家,刘安荷怨恨他们,她对她们喊打喊杀,她只能生受着.....
“拿来我看看?”
宋春凤终于听着不耐烦,她提声吩咐司昭,叫她把画拿过来瞧一眼。
司昭就提了画板,递到宋春凤面前。宋春叫她举高了,让她看。
刘安荷也凑过来。
她知道自己又控制不住了。每次一提到平家的事,她就控制不住。她知道表姐不爱听,就是姨妈也不爱听。初始她们还愿意听她控诉,还会安慰几句,后来不作声,有些厌烦,她也就基本不提了。今日,也不怪她,是宋春凤先提的这茬。
她提了裙,探头去瞧那画。
细白的绢面上,淡墨勾出半弯细眉,墨色洇出三分春雾,在眼尾隐现一抹淡红,显得画中人儿娇嫩二分。再看,朱砂混着石青晕染唇瓣,唇角隐含笑影。青丝虽未染,可是人像已从绢素深处浮出半面。
宋春凤也是满意,她觉得这画把她画好看了几分,是她,又不全是她。
她兴致勃勃地说:“近来时兴的'珍珠妆'很是雅致。“她指了指画中的额头:“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爱这样的装扮。”
刘安荷知道她的意思,撇头问:“这珍珠花钿可能给画上去?”
司昭点头,说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要什么样的珍珠花钿?新月式、蝴蝶式、福寿式,并蒂莲式......每种配不同的人。
“这么多?”
宋春凤就举棋不定,问司昭她配哪样才好看?
司昭目光一闪,说小姐长得好,贴哪样都好,就看小姐自己喜欢哪样。
宋春凤见她滑头,不过心里还是开心,她又问刘安荷,觉得哪样合适?
刘安荷看了司昭一眼,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说试试用孔雀翎式,用珍珠排列成孔雀开屏形状,尾羽处点缀彩色宝石。华丽大气,上回她见华阳郡主用过。
宋春凤说那就这个吧,画上试试。
俩人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城南新开了一间绣庄,他们家的绣娘是从苏州请来的,最擅长的就是织金妆花。”宋春凤说着,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香囊“瞧,这香囊就是织金妆花。“
刘安荷细细端详那香囊,捧场:“这金线用得真妙,在日光下会泛着不同的光彩。“她忽笑:“这是你新配的香吗,味道好清冽。”
宋春凤不以为意:“天冷,我随意加了茉莉和玫瑰进去,好闻吗?”
刘安荷笑颜如花,说好闻呀。表姐蕙质兰心,配的香都是别致的。
......
司昭一丝不苟地描着花钿,耳边宋春凤和刘安荷俩人的说话声渐远......
她一心赚钱,帮姐姐减轻负担,能多帮一文钱,就少欠谢广乾一份人情,虽然,或许姐姐欠谢广乾的可能已经还不清了,但是,她还是得努力去做。
宋春凤这画,必须得好好儿画,闺秀之间的小像本不多,画好了,以后倒是一份稳定的收入,至少很少有人同她争生意。进出内宅画画的女画师,还是少的。
午后的阳光,澄澈如金,倾泻下来,将园子照得通明透亮。
东南角假山一侧,傍着一座小小的暖亭,朱栏碧纱窗,是夏日观荷、冬日避风的好所在。
主人并未入亭,只命仆役将一张铺了棉垫子的躺椅,安置在亭外一块平坦宽阔的青石板上。这位置选得极妙,假山与暖亭恰好挡住了所有可能来风的路径,形成一处安稳窝风的角落,只让阳光毫无阻碍地笼罩下来。
暖融融的阳光中,周锦绣躺在躺椅中,脸上蒙了一把洒金折扇,抿着唇,面容恬静。
双瑞轻手轻脚地绕过回廊,在亭外站定,躬身:“公子,寻人的事,有了眉目。”
周锦绣腾地坐起,脸上扇子滑落:“说。”
“那人确实在并州,只是...“双瑞擦了擦额角的汗,“只是一个月前刚退了租,又没了踪迹。已经加派人手,按照房东所说,去追了。”
“抓紧。“周锦绣重又躺下:“找到了人,把人带回来。”他顿了顿,扇子“啪“地一声合上,“不管用什么手段,把人给弄回来。”
双瑞连声应是,然后扭头:“酒酿园子取来。”
亭下远远候着的丫鬟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捧着一个青瓷莲花盏过来。周锦绣托在手里,起身,拿勺子轻轻舀了一勺子往嘴里送,入口清甜,园子嚼劲十足,他慢悠悠地吃着,想着亏了那幅寻人的画,那父女俩,还是有些本事的。
司空道,图画署的画师,宫中待昭,永嘉三十九年,宫庆时犯了宫内禁忌,被太后发配采石场做苦工,去岁才返京,如今做了一名走街串巷的画工,且伤了手,基本是其女儿在画。
他派人查过值房的档册,永嘉三十九年腊月二十三晚,图画署中,值守的人员因烛台打翻,烧了三幅画,其中有一幅是刚完成的先帝御容。当时在图画署的一共三个人,都受了牵连,流放三年,后七皇子诞生,他们才得以获释。
司空道原配妻子已改嫁,他现在的女儿照年纪推算应该不是亲生的。想到那个女孩,应该是流亡期间,收留的,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一手画艺,想来也是司空道亲自教导的,倾囊相授的。
所以司空道能画出那下半幅画,也是情理之中了。
此番,还真是多亏了司空道的画像,可惜,他的手.....可是那个邱待诏,又倔又麻烦。倒是那个司昭,要是好好培养,说不得能得些用......
对了,他放下碗,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答应人家的事。
“随我去刑部一趟。”
他整整衣襟,起身。
双瑞跟在身后,上回吴大人,公子去家里探望了一次,吴大人很是客气,拖着病体,直送出大门外。
吴大人,是俞尚书那边介绍的,此人办事谨慎,仔细,滴水不漏,分管着赃罚库,此事,不过去寻些旧物,公子去找他,还真是小材大用,白浪费一个人情。
不过,司昭父女也帮了公子找到了人,嗯,这样算起来,好像也不算是吃亏也不算是吃亏?
他小跑着,跟在周锦绣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