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
一早,喜子在花满堂外探头探脑,谢广乾一连几日都未归家,昨晚快半夜才回来,他早上起来,就候在这里,等着大公子。
这事得尽快告诉公子。
刘良文脚步匆匆,思索着怎么和谢大奶奶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谁叫谢九哥这根搅屎棍,专跟自己过不去。
他竟然拿了自己的当铺银票,向老太爷告发了自己,说自己是个贼。老太爷把自己叫了去,话不多,却是难听得很,说什么原本是要给自己机会的,自己却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他敢怒不敢言。
不就几件东西吗?东西本来是摆在书房里,现在不过换个地方摆放,在当铺里,等他有了钱,他会赎出来的。干嘛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真要给他机会,把东西赎回来才是,而不是在这里嘲讽他。再说,他的钱,是为了应急,堵那李大贵的嘴,是正事。总比谢二爷,拿着大把的钱在外头花天酒地好吧?
谢二爷,他的老丈人,也吹胡子瞪眼的,当众教训自己起来,威风得很,说自己让他丢脸,骂他果然不是谢家人,喂不熟。还一口咬定,先前谢墨梅丢失的银票定也是他偷的。虽然,确实是他拿的,可也没有证据啊,那事,他做的隐密,又巧妙地化解了。可谢二爷还念念不忘,在这当口,就那样笃定地说了出来,这是真把他当作贼人来看了。
谢家人好,个个都比他好,是吧?瞧瞧,现世报了吧。
谢广乾,谢家的长房嫡孙,族中子弟皆以其为楷模。处事沉稳,进退有度,后起之秀,长辈欣慰,同辈钦服…..哼,还不是道貌岸然,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私下照样拿银子填那妇人的无底洞?那里可是寸土寸金的“朱雀坊”,月租至少一百两银。当时他想给老娘租,牙人一开口,他就掩面跑了。谢广乾这至少得一年一租吧?啧啧,这算下来,各项开支,每年得大几千吧?可比他费多了…..
他鄙夷着,一边向花满堂走去,大奶奶这会应该起了。
谢大奶奶郑氏是郑国公家三房嫡女,其父工部营缮司,是个肥差。其堂姐大郑氏是平王嫡妃,要是此事被她知道了,可是一场闹剧。瞧着吧,谢家光鲜的表面,他要给她们给撕开。看他们以后还怎样冠冕堂皇地来教育他?
他眼底阴翳,脚下快了许多。
…..
铜锣巷,元太太给元朗做生辰,叫了司昭父女中午一起吃面条,司空道就去巷口铺子里打了酒水回来助兴,席间元朗也喝了些酒,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饭。司昭心情好,吃饱后没有如往常那般马上离开,坐在那里听元朗和司空道说话。
元郎酒量不好,有些醉了,话特别多,絮絮叨叨地,说的都是翰墨院里的事。
“周大人听说我生辰,送了我一方端砚,好东西。我今日用了一用,那墨色发得特别好。”
他大着舌头,笑嘻嘻地告诉司空道,今日他生辰,本来自己都忘了,周锦绣昨日到他面前,给他送了一方端砚,说贺他生辰。
司空道羡慕地,周大人连同僚生辰都记得这么牢?
元朗说当然,翰墨院里就属周锦绣大方,上上下下,他都记得各人的生辰,每回出去回来,都会给大家带各种物品,大家私下都叫他散财公子呢。
“有钱人家的公子,真的不一样,出手阔绰大方。”
司空道咂咂嘴,举杯敬元朗,然后自己也抿了一口。
阳光跳跃,照得两张喝了酒的脸有些朦胧,今日生辰,又逢休沐。元朗没有像往常那样,窝在房里读书写字,他仰在藤椅上,笑嘻嘻地张着嘴,难得的放松模样。一旁的元细珍坐在小板凳上,笑眯眯地磕着南瓜子,南瓜子自家晒的,炒得有些脆,连皮带壳地嚼了下去,还不忘给司昭抓一把。
司昭拉了拉身上的衣领,秋日了,天气凉下来,等灶间元太太烧好水,她要洗个澡。
她唇角微微跳动着笑。
她以前每次洗完澡,都要去姐姐屋里抹香膏,说姐姐的就是比她的香。
今日下晌玄洪家,她顺便去看看姐姐。
元细珍给她抓瓜子,一扭头,看到了司昭眉眼上扬,门外漏进的天光,正把她的睫毛映成振翅欲逃的蝶,颤动着,她看呆了。
难得见司昭笑,没想到她笑起来,连睫毛都这样好看。
想到娘说的话:阿昭是个美人胚子。以后长开了,指定好看,
“大人!”
司昭忽然开口,问元朗:“翰墨院缺勤,也会罚吗?”
元朗高声回答,说罚,迟到累计三次,本月考勤取消全勤。无故缺勤一日,处笞二十小板,满三日加一等,满一月判处徒刑一年......
司空道也接口,说衙门里当值,规矩森严,稍不小心,一月的俸禄就没了。图画署里也是这样,当年有个画师,因为冬日里天冷,又住得远,早上摸黑赶着上值,夜晚风雪大,盖住了路边的杂草,他着急赶路,一脚踏空,滚到河里去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人早冻僵了。
“才四十不到。可惜了。”
司空道感慨,咪了一口酒。细珍惊呼一声,忙看向他爹。
元朗睁着醉眼,说可不是么?他们翰墨院里许多都是摸黑赶路,只有少数几个有马车护送,少受好多苦,车子里钻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干干净净的,哪像他们,赶路赶得一身臭汗,官衣都先脱下来,搭在手上,到了门口再穿,不然衣裳黏在身上,都是汗印子。
“一套官衣得多穿几年,不敢埋汰了。”
他说完又掩口笑,说户部尚书俞尚书,一套官衣穿好几年,都褪了色了,天天穿着上朝。
元细珍就睁着眼睛问为啥?那么大一个官,穿着旧衣裳不丢脸吗?
元朗就笑哈哈,说,那可是户部尚书大人,管着大盛朝的钱袋子,谁敢笑他?
细珍就笑了起来,说哦,娘管着咱家的钱,说钱要省着花,自己穿旧衣裳,给爹你和我穿新衣裳。
几人笑了起来,都说细珍这话说得妙啊。
笑声中,司昭也想到了上次去俞家,这位俞尚书可不止自己节俭,家里也是极简的。
众人散了。
司昭洗了澡,换了衣裳,出门去了。
姐姐的事,她还没想好怎么同司空道说,先瞒着吧。
她想着元朗的话,考勤如此严谨,刘良文还要往外出溜……也不知姐姐昨晚有没有和谢广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