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破碎的窗棂漏进来，在马灵悦掌心的焦痕上镀了层银边。
她垂眸盯着那道淡褐色的印记，方才战斗时翻涌的曜灵之力仿佛被抽干了，识海深处空荡荡的，连第五道暗紫印记的余温都消散得干干净净。
“我......失去了曜灵之力。“她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灰烬，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焦痕处传来细密的痒，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抓挠。
邹云逸的手覆上来时带着体温，他跪坐在她身侧，玄色衣袍的破口处渗出的血珠还未凝固，沾在她手腕上，烫得她颤了颤。
他另一只手按在她腕脉上，眼尾的泪痣随着睫毛轻颤：“别慌。“
他的灵力顺着脉络探入她体内，眉峰先紧后松。“你的曜火没灭。“他指腹摩挲她掌心的焦痕，那里突然泛起极淡的金红，像被压在灰里的火星，“只是被封得更深了。“
马灵悦抬眸，眼尾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却亮得像星子：“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邹云逸拇指擦去她眼角的血，青锋剑不知何时收进了剑鞘，剑穗上的血珠滴在石砖上，“方才凰契燃烧时，你用灵魂为引。“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灵魂比印记更坚韧，曜火只是......“
“不是印记。“
清越的兽鸣突然插进来。
幻灵兽不知何时绕到了马灵悦身后，金瞳里流转着幽光，湿润的鼻尖轻轻碰她后颈。
它尾巴扫过她衣摆，带起一阵风，将石壁上残留的黑雾吹得七零八落：“那火焰在跳。“它前爪按在她心口，“不是印记在烧，是你的灵识——你用凰契点燃了真正的曜火之源。“
马灵悦浑身一震，识海深处突然泛起热意。
她想起方才魂火炸裂时那个若有若无的“终于“，想起四印合一瞬间第五道印记浮现的暗紫流光，原来不是印记在觉醒，是......
“灵魂？“她抓住幻灵兽的前爪，它的毛比寻常灵兽更硬些，带着岁月沉淀的粗糙，“可我是凡人修的仙，灵魂......“
“灵识不分凡仙。“幻灵兽退后半步，颈间本命印记虽淡了，却浮起一圈金边，“你总说曜灵之力是继承，可真正的传承从来不是印记。“它金瞳映着她的倒影，“是你在忘川救小仙童时的执念，是你为红绫挡下噬心蛊时的决绝，是你明明害怕却还是站到最前面的......“它忽然用脑袋蹭她手背，“傻气。“
邹云逸低笑一声，手臂环住她肩膀。
他的体温透过染血的衣料传来，混着铁锈味和淡淡的松木香：“所以那声'终于'，是曜火在说终于等到对的人。“
马灵悦望着他染血的侧脸，忽然觉得掌心的焦痕没那么疼了。
她想起红绫说要绕满院子的青木藤，想起散修们退到安全区时的欢呼，想起邹云逸在她最绝望时覆上来的手——原来所谓传承，从来不是刻在皮肤里的印记，而是刻在骨血里的......
“叮。“
细微的震颤从袖中传来。
马灵悦摸出传讯符，那片本该化为灰烬的符纸此刻泛着幽绿微光，像极了红绫青木藤的颜色。
邹云逸的手指搭在她手背：“是红绫。“
“嗯。“马灵悦望着符纸，想起方才邹云逸说她和散修退到安全区时的模样，想起红绫总爱揪着她袖子说“灵悦姐姐你看“的声音，“等她消息。“
洞外的天色彻底亮了，晨雾漫进来，将石壁上的焦痕晕成淡灰色。
幻灵兽蹲在她脚边，尾巴轻扫过她鞋尖，金瞳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那里有青木藤缠绕的围墙，有等待报平安的故人，还有藏在灵识深处，即将喷薄的曜火。
传讯符的震颤顺着指尖爬进骨髓时，马灵悦正盯着邹云逸剑穗上最后一滴血坠落。
那抹红在青石板上洇开的瞬间，符纸突然发出簌簌轻响，幽绿光晕里浮起红绫的轮廓——她发梢沾着碎冰，青木藤编成的发带被雾气浸得深绿，眼尾还凝着未干的水珠，显然刚从结着薄霜的围墙上下来。
“灵悦姐姐！“红绫的声音带着风灌进符纸的锐响，“凰冢结界稳定了，但虚无气息仍未散尽，我刚在东墙根逮到只偷溜进来的蚀骨虫。“她指尖掐着半只焦黑的虫尸晃了晃，发间青木藤突然泛起微光，“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马灵悦喉间一热，险些笑出声。
红绫总这样，再急的事也要先报平安，连告状都带着点小得意。
她伸手碰了碰符纸上浮动的藤叶虚影，沾了满指凉意：“我和云逸都没事。“她顿了顿，瞥见邹云逸正在替她理乱发，发尾还沾着半片焦黑的羽翎，“曜火......暂时沉了，但没灭。“
红绫的瞳孔骤然收缩，青木藤在她腕间绞成小团：“那太好了！“她忽然凑近符纸，鼻尖几乎要贴上光晕，“我让阿木守着外围，要是有异动它会扯我发带——“话音未落，腕间藤条猛地一拽，她踉跄半步，抬头时眼底闪过惊色，“东墙又有波动！
灵悦姐姐我先——“
“小心！“马灵悦脱口而出，却见符光“唰“地暗下去，只余一缕青藤残影飘在掌心。
她望着符纸重新变得灰白，指节无意识地蜷起，直到邹云逸覆上她手背：“红绫的青木藤有灵识，伤不了她。“
“我知道。“马灵悦深吸一口气，将符纸收进袖中。
晨雾漫进洞来，沾在她睫毛上，倒像是替她眨去了那丝不安。
她忽然想起方才幻灵兽的话，指尖按上心口——那里本该空荡荡的识海，此刻竟泛着极淡的热意。
“我试试。“她抬眼看向邹云逸，后者正用青锋剑挑开一块焦石，剑刃上的血珠被晨雾晕成淡红。
他转头时，眼尾泪痣在雾里若隐若现：“我护着你。“
马灵悦闭了眼。
神识如游丝般探入体内，原以为会撞上枯竭的灵海，却在魂魄深处触到一团暖烘烘的阻碍。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封锁，刹那间金红骤亮——那是一点极小的火苗，裹着暗紫流纹，在识海最深处的玉台上静静燃烧。
火苗每跃动一次，她便想起忘川里小仙童被水鬼拖走时的哭嚎，想起红绫中蛊时蜷在她膝头发抖的模样，想起邹云逸在她被暗箭刺穿胸口时，用剑鞘替她接住第二箭的闷哼。
“原来如此......“她睫毛轻颤，睁开眼时眼底金红流转，“凰契不是终点，是钥匙。“
“它在认主。“幻灵兽不知何时跳上她肩头，金瞳映着她眼底的光，“你用灵魂点燃的火，自然要由灵魂滋养。“它前爪按在她额心，本命印记的金边突然灼亮，“但现在这火太弱，你若强行引动......“它忽然用脑袋撞了撞她下巴，“会被反噬成灰烬的，傻姑娘。“
马灵悦伸手摸它耳朵，触感糙得像陈年的藤条。
她望着洞外渐盛的日光，晨雾被染成淡金，照得石壁上的焦痕像道褪色的虹。“我明白。“她转向邹云逸，后者已替她理好衣襟，指尖还沾着草药汁的苦香——他不知何时摘了洞外的止血草，“我要去一趟曜灵殿。“
邹云逸的手顿在她腰间。“那里是五曜灵坐化的地方。“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刻进骨血的冷硬，“自上一任曜灵仙君陨落，殿门便再未开启。“
“所以才要去。“马灵悦抓住他沾着药汁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幻灵兽说传承在灵识里，但五曜灵不可能没留后手。“她想起方才火苗跃动时，识海深处闪过的片段：朱漆殿门，白玉阶上落满金叶，第五曜灵转身时，衣摆扫过的金纹与她掌心焦痕严丝合缝，“那里有最后一份传承，能让这簇火烧得更稳。“
幻灵兽突然从她肩头跳下，在石地上踏出一串小脚印：“我带路。“它金瞳映着东方，“曜灵殿在雾隐峰最深处，穿过忘川支流就能到。“
邹云逸垂眸看她，指腹摩挲她掌心跳动的金红：“我陪你。“
马灵悦望着他染血的袖口，忽然伸手替他系好散开的盘扣。“好。“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承诺，“等拿了传承，我们就去接红绫，去清剿剩下的虚无气息，去......“
“去看你说的，绕满院子的青木藤。“邹云逸替她说完，眼尾泪痣随着笑意轻颤，“等一切都结束。“
洞外的雾不知何时散了，日光直直射进来，将三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
马灵悦最后看了眼崩塌的法阵遗迹——那里还残留着凰契燃烧后的焦味，却在日光下泛着极淡的金。
她转身时，忽然听见风里传来一声轻笑，像极了第五曜灵的声音，混着晨露与松涛：“选择你的人......是你自己。“
她脚步微顿，回头望去，却只看见满地碎光。
邹云逸的手落在她背上，带着体温的力道让她安心。
幻灵兽已经跑远，金尾巴在前方晃成小点，像引路的星。
三人沿着山径往雾隐峰深处走去时，曜灵殿的方向飘来一片金叶。
那叶子穿过晨雾，停在马灵悦发间，叶面刻着极细的纹路——正是她掌心焦痕的形状。
而在更远的山巅，朱漆殿门在雾中若隐若现，门环上的铜锈被风掀开一角，露出底下新铸的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