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灵悦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发颤。
她望着站在金蝶漩涡中央的月白身影，喉间的疑问几乎要冲破唇齿——但第一代曜灵仙君先开了口。
“你不是残魂？”她脱口而出，声音里裹着冰碴子。
方才在门外时，幻灵之眼只看出他与曜灵本源相连，却没看透这具躯体的虚实。
此刻离得近了，他衣袍上的云纹在金蝶光华中流转，连眉峰上沾的雪粒子都泛着活人的温色，哪有半分残魂的虚浮？
第一代仙君转身，袖中翻出一缕金芒，在掌心凝成半枚凤喙形状的玉珏。
“你重塑曜灵契约那日，九重天雷劈碎了封魂锁，本源之力顺着契约链涌回。”他指节叩了叩玉珏，清响撞碎金蝶，“这具躯体本是用五曜灵心骨铸的容器，沉眠千年等的，就是今日。”
灵悦的曜灵印在命海深处灼烧。
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娲皇殿，自己咬破指尖在契约碑上画下最后一道纹路时，穹顶的星图曾闪过与这玉珏相同的金芒——原来那时，沉睡的不仅是契约。
“你既然已经选择牺牲，为何还要归来？”邹云逸的剑鞘重重磕在地面，青锋剑虽未出鞘，剑气已凝成实质的寒刃，割得金蝶翅上的法诀簌簌掉落。
他侧身半挡灵悦，玄色广袖下的手腕绷成铁线，那是他当年在锁妖塔独战百妖时才会有的防备姿态。
第一代仙君的目光掠过邹云逸紧绷的下颌，落在灵悦腕间的护腕上——那是他亲手用曜灵火轮残片锻造的，此刻正随着灵悦的心跳微微发烫。
“我不是为归来。”他将玉珏抛向空中，七彩珠子突然从金蝶群中急射而出，与玉珏相触的瞬间迸出刺目流光，“是为完成未尽之事。”
“你以为改写了命运？”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三度，像有另一道更沙哑的嗓音叠在其中，“其实只是提前触发了轮回。”
“吼——！”
幻灵兽的低吼震得金蝶纷纷坠地。
这只常卧在灵悦肩头打盹的雪色兽类此刻浑身毛发倒竖，四只爪子在地面抓出五道深痕，额间代表第四曜灵的银纹正泛着妖异的紫。
“不对！”它前爪猛地拍向地面，地面光纹立刻翻涌出数据流，“他的灵力基底在变！上一刻还是纯粹的曜灵火，现在……”它鼻尖翕动，突然呲出尖牙，“混了魔渊的腐锈味！”
灵悦的幻灵之眼瞬间全开。
金蝶流光如暴雨般砸向第一代仙君，这次她看清了——在他命魂深处，原本该是纯粹金红的曜灵之火中，正蜷着一条青黑色的蛇形光带，鳞片上还沾着她在忘川河底见过的那种阴毒纹路。
那是……不属于六界任何一脉的外来之力！
“灵悦！”邹云逸突然拽着她后退三步。
他的指尖按在她后心，仙元如热泉般涌进她体内——方才那一瞬间，他分明看见第一代仙君的瞳孔闪过两道竖线，像极了魔修走火入魔时的征兆。
“看来藏不住了。”第一代仙君突然笑了，声音里的温雅彻底碎裂，余下的是刺骨的冷，“你们这些后世小辈，总以为能跳出前辈画的圈。”他抬手按住眉心，月白衣袖下，青筋正以诡异的弧度凸起，“第四曜灵的小崽子，你以为守着凰冢就能护周全？”他突然转头，目光如刀刺向幻灵兽，“当年我用半条命封了魔渊裂缝，现在这具曜灵躯壳，正好做钥匙。”
灵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终于想起，第五曜灵临终前说的“真正的考验”是什么了——不是对抗外敌，而是识破最亲近的“真相”。
她握紧邹云逸的手，掌心曜灵印与他腕间的护腕同时亮起，两股本源之力在掌心交缠成焰。
“云逸，”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他要开魔渊。”
邹云逸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望着第一代仙君逐渐扭曲的面容，忽然抽出青锋剑横在两人身前。
剑鸣划破金蝶群，震得穹顶的琉璃瓦簌簌落灰。
“灵悦，你去引动七彩珠的本源锁。”他侧头对她笑，眼尾的红痣在剑光照耀下像团跳动的火，“我替你拖延。”
第一代仙君的指尖泛起幽蓝鬼火。
他望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张开双臂，鬼火顺着袖管爬满全身，将月白锦袍烧出一个个焦黑窟窿。
“拖延？”他的声音开始重叠，一道是原本的清润，一道是粗粝的沙哑，“等魔渊大军踏平九重天，你们连拖延的机会都没有——”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传来闷响。
灵悦脚下的光纹裂开蛛网状的缝隙，金蝶群炸成漫天金粉。
邹云逸的剑刃擦着第一代仙君的脖颈划过，却在触及鬼火的瞬间发出刺啦声响——那是仙兵与魔毒相抗的灼烧声。
“灵悦！”幻灵兽突然扑过来咬住她的裙角，拖着她往七彩珠的方向拽，“本源锁要撑不住了！”
第一代仙君望着两人渐远的身影，鬼火在掌心凝聚成一柄骨刀。
他舔了舔嘴角，骨刀尖端垂落的黑血滴在地面，立刻腐蚀出一个深坑。
“想跑？”他低笑，骨刀猛地插入地面，“晚了。”
整座宫殿突然剧烈震动。
穹顶的琉璃瓦如暴雨般坠落，金蝶残余的光粉被震得四处飞溅，照出第一代仙君身后浮现的巨大黑影——那是张布满倒刺的魔渊巨口，正随着震动缓缓张开。
宫殿的梁柱在震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马灵悦后背抵上冰凉的汉白玉墙面时，掌心的曜灵印正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肉。
第一代仙君那道裹着凰契碎片的金光擦着她左肩掠过，在宫墙上灼出焦黑的痕——方才那一瞬间，她甚至能看清碎片边缘流转的血色纹路，像极了魔渊裂缝里渗出的腐锈。
“你到底是谁？“她咬着牙喝问，指尖快速结印。
四枚曜灵印从命海深处浮起，在身周凝成旋转的金环，将后续袭来的金光尽数弹开。
可这一次，金环震颤的频率比往日快了三倍，连带着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不是普通的攻击，是在试探她与曜灵本源的连接强度。
“不重要。“月白身影在震落的琉璃雨中缓步逼近，他原本清润的嗓音里像掺了碎冰，“重要的是，被残魂篡改的契约该修正了。“话音未落，他掌心的金光突然暴涨，竟与远处凰冢方向产生刺目的共鸣。
邹云逸的青锋剑几乎是擦着灵悦发梢斩出的。
剑气劈开金光的刹那，他玄色广袖被震得猎猎作响：“灵悦！
他在引动凰冢的曜灵印记反噬！“他转头时，眼尾的红痣因焦急而泛着不正常的艳色，“那些被你封印的历代曜灵残魂，正在被他当锁链用！“
灵悦的呼吸陡然一滞。
三个月前重塑契约时，她确实将历代因契约崩解而消散的曜灵残魂收进了凰冢，用本源之力温养。
此刻她运起幻灵之眼，果然看见半空中浮起无数淡金色光点——那是残魂们的灵识，正被一股青黑之力强行拽向第一代仙君的掌心。
“不能让他连上最后一根锁链！“她咬破舌尖，腥甜涌进口腔的瞬间，命海深处的曜灵印突然爆发出刺目金芒。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引动本源之力的反噬，经脉里像有千万把小刀在割，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砸在青石板上，“云逸，帮我稳住空间！“
邹云逸的回应是更凌厉的剑鸣。
他反手将青锋插入地面，玄色衣摆被剑气掀起，露出小腿上狰狞的旧伤——那是当年为她挡下魔修毒刃留下的。
随着他指尖快速结出的封魔印，整座宫殿的空间突然凝固，连震落的琉璃瓦都悬在半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很好。“第一代仙君的瞳孔在凝固的空间里骤然收缩成竖线，他望着灵悦因剧痛而发白的脸，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让我看看，承载了五任曜灵之力的躯体，能撑到第几重共鸣。“
话音未落，凝固的空间突然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灵悦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攥住她的命海，强行往凰冢方向拉扯。
历代曜灵残魂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有第一任曜灵在魔渊前燃尽本源的悲怆，有第二任为救凡人自碎灵识的决绝，直到三个月前她自己在娲皇殿滴血重塑契约时的坚定......这些记忆本该是温驯的，但此刻全被染成了青黑色，每一缕都像带刺的钢丝，扎得她眼尾沁出血珠。
“灵悦！“邹云逸的声音突然遥远起来。
她看见他在空间裂缝外疯狂劈斩，青锋剑的剑刃已经崩出缺口，可那些裂痕却越扩越大。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看清了裂缝另一头的景象——不是凰冢的梧桐林，而是魔渊深处翻涌的黑雾，黑雾里无数张扭曲的脸正朝着她伸出手。
“撑住......“她咬着牙低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曜灵印的灼烧感突然从命海蔓延到四肢百骸，她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脆响，却不敢有半分松懈。
只要再坚持半柱香，她就能顺着共鸣链找到第一代仙君的破绽，就能......
“傻姑娘。“
熟悉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灵悦猛地抬头，却只看见自己的脸——在对面的青铜镜里。
镜中女子穿着她初入仙宫时的素色裙衫，发间没有金饰，眼角却挂着与此刻如出一辙的血珠。
“你以为他要的是曜灵之力？“镜中“自己“轻笑，指尖抵上镜面，与灵悦按在镜面上的手重叠，“他要的，是你心甘情愿打开的......“
“住口！“灵悦猛然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青铜烛台。
火焰腾起的刹那，她听见体内传来“咔“的一声——那是曜灵印与凰冢共鸣链彻底连接的声音。
剧痛如浪潮般将她淹没，她踉跄着跪倒在地，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最后一刻，她听见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呢喃：“......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