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铃悬在指尖,嗡鸣未散。北冥渊的手停在半空,残片距那锁形凹槽仅一寸之遥,却再未前进。
血,从他左臂的旧伤裂口不断滴落,砸在石碑基座上,发出极轻的“嗒”声。可就在血珠触地的刹那,地面阵纹忽然逆向游走,如活蛇般沿着血迹蔓延,灰雾骤然翻涌,凝成一道道螺旋状的灵隙。空间像被无形之手撕开细口,几缕黑气从中渗出,缠上一名弟子脚踝——那人连哼都未哼一声,神识已被抽离,软倒在地。
“退!”北冥渊低喝,五指一收,残片归匣,寒玉封印瞬间闭合。
众人疾退三丈,雾气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地面上那道逆向流转的阵纹,仍在缓缓呼吸般起伏。诸葛墨羽手中阵盘轻颤,符纹浮现,却非单纯的逆九律结构,而是夹杂着某种律动——像是阵法本身有了心跳。
“这阵……在火。”他声音压得极低,“不是残阵余波,是残留意志。”
轩辕逸风握紧刀柄:“所以刚才那血,不是认亲,是喂食?”
北冥渊未答。他低头看自己滴血的手臂,血珠落在阵纹上,竟被缓缓吸收,纹路随之加深一分。他忽然明白——那句“以血为契,以魂为钥”,不是仪式,是陷阱。一旦嵌入残片,血契启动,整片废墟的禁制将彻底激活,吞噬所有生灵。
“主路不能走。”他抬眼,望向废墟深处那条断裂的古廊,“绕侧路。”
古廊残破,石柱倾颓,廊顶塌了大半,露出灰蒙蒙的天。可越是看似平静,越让人不敢轻踏。北冥渊走在最前,识海中青铜铃残留的无声波纹图谱仍在,如一道隐形的频率网,映照出空气中细微的断层。他抬手,指尖划过虚空,凝血为线,一道暗红细丝悬于半空,微微震颤。
“跟着血线,低空挪移,别碰廊柱。”他声音冷而稳。
队伍屏息前行。血线如引灵索,在空中蜿蜒,避开一根根看似无害的石柱。行至中途,一名弟子不慎抬手扶了扶肩甲,指尖擦过一根断裂的廊柱——刹那间,那柱体表面黑影蠕动,如水波荡开,弟子整个人被拉入虚影空间,原地只余一道扭曲的影子,缓缓爬行。
“影蚀陷阱。”诸葛墨羽低语,“中者困于心魔,外人无法触及。”
北冥渊未停步,只并指一划,血线延伸,绕过那根柱子。众人紧随其后,无人敢再触碰任何一物。直到穿行过半,他忽然顿步。
一根断裂的廊柱内壁,竟浮现出半幅壁画。
画中人背对观者,手持铃铛,立于祭坛之前,脚下阵纹与他们此刻所踏之路完全一致。更诡异的是,那人左臂缠血布,血迹渗出,正滴落于阵眼之上——与北冥渊此刻的伤势、站位、动作,分毫不差。
“这……是你?”轩辕逸风声音微紧。
北冥渊未答。他盯着那壁画,心头无波,却有种宿命般的熟悉感。仿佛这一幕,他曾亲手布下,又亲手踏入。
“走。”他收回目光,血线继续延伸,直至古廊尽头。
前方百步,便是祭坛废墟入口。可就在出口处,一座黑色晶簇突兀耸立,形如倒刺,根部深埋地底,顶端不断释放出肉眼可见的震荡波。每一次波动,地面便随之震颤,裂痕如蛛网扩散。
“反噬阵眼。”诸葛墨羽脸色一沉,“由断裂灵脉凝成,一旦触发,会引发连锁崩塌。”
“能封吗?”轩辕逸风问。
“能,但风险极大。若推演有误,共振会撕开灵渊裂口。”
北冥渊已迈步上前。他抬手,袖中寒玉匣微烫,残片在内轻鸣。他知道,这阵眼是最后一道关卡——过了,才能接近祭坛;不过,全员将被困死于此。
诸葛墨羽布阵,指尖凝光,符纹成链,缓缓缠向晶簇。可就在最后一道封印即将闭合时,晶簇骤然震颤,频率突变。地面轰然塌陷,一道深不见底的裂口撕开,狂暴灵气如黑潮喷涌,卷向众人。
“撤!”轩辕逸风怒吼,一把拽回两名弟子。
就在此时,北冥渊动了。
他反手一掌斩向左臂旧伤,皮开肉绽,精血如泉涌出。他五指成爪,将血与神识混合,狠狠插入晶簇核心。
轰——
震荡波戛然而止。晶簇表面浮现出一道金纹,与青铜铃同源,一闪即逝。地面裂口停止扩张,狂暴灵气被强行压制,如潮水退去。
“走!”他声音低哑,却如铁令,“别停。”
众人疾行,踏过最后百步。轩辕逸风最后一个通过,回头望时,只见北冥渊仍立于晶簇前,双目渗血,左臂血流如注,却未倒下。
“北冥!”他喊。
“走。”那人只吐出一个字,五指仍深陷晶簇,血顺着晶面流淌,染成暗红。
队伍冲入祭坛区域,终于脱离禁制范围。回望时,那黑色晶簇已被血光包裹,北冥渊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尊镇守地狱入口的残像。
祭坛前,石碑无字,锁槽空置。寒玉匣在诸葛墨羽手中发烫,残片共鸣不止。
“他还能撑多久?”一名弟子颤声问。
诸葛墨羽盯着阵盘,盘面符纹剧烈跳动:“不是撑。他是把自己当阵眼,强行续接断裂的灵脉。一旦血尽神枯……”
话未说完,远处晶簇忽然爆发出一道血光,冲天而起,随即归于沉寂。
雾中,北冥渊缓缓抽出手。五指焦黑,血肉模糊,却仍握着半截断裂的晶刺。他低头看那晶刺内部,一道金纹缓缓流转,与铃纹同源。
他抬步,向祭坛走来。
每一步,血滴落地,阵纹便随之亮起一分。仿佛这片废墟,终于认出了它的主人。
祭坛中央,一道石门虚影浮现,门上刻着七道锁槽,其中一道,正与残片形状吻合。
北冥渊站在门前,抬手,欲取寒玉匣。
就在此时,地面微微震颤。
那道被他强行压制的灵渊裂口,竟在远处缓缓闭合。而闭合的轨迹,并非自然愈合,而是……从内向外,被某种力量缝合。
缝合的线,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