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卷过断崖,北冥渊袖中寒玉匣的纹路又偏了半寸,指针稳稳指向南荒腹地。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再看一眼那不断变化的刻痕——上一章的推演已成过往,此刻他只信脚下踏出的每一步。
乱灵流如刀,割裂神识,寻常修士踏入此地不出半刻便迷失方向,沦为风沙下的枯骨。北冥渊却逆风而行,以残片共鸣为引,将神识凝成一线,刺入混沌。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直至前方沙幕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截石亭。
亭子歪斜,柱身布满风蚀沟壑,却有一行小字刻于东柱,笔锋清瘦如骨:“铃动则心静,心静则蛊不生。”
他指尖抚过,石纹微震,袖中残片应和般轻颤,可寒玉匣的指针纹丝未动。
不是钥地,是镇钥之所。
他正欲细察,忽闻一声轻笑,从亭内传来。
“你身上,有噬心之种的味道。”
枯坐的老者不知何时睁了眼,双目浑浊,却像能剖开魂魄。他盘膝于石案前,衣袍褪成土黄,袖口磨出毛边,活似一尊被遗忘百年的石像。
北冥渊未动,神识如网,悄然封住周身三尺。
“何为噬心之种?”
老者咧嘴,露出几颗发黑的牙:“你们这些执钥者,总以为七转是启封之序,九律是开门之音。可笑,可笑啊。”他抬手,指尖点向自己心口,“七转非启,是锁;九律非鸣,是链。你们不是主人,是祭品。”
北冥渊瞳孔微缩。
识海深处,那道血月之瞳的幻影骤然清晰,几乎要撕裂神智——可就在老者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股无形震荡自其口中扩散,如钟鸣余波,竟将幻影震散。
“你怎知我是执钥者?”
“残玉在你袖中,残片在你匣里,寒玉引脉,逆流寻踪。”老者嗤笑,“你以为你在找东西?不,是它在找你。而你这一路走来,心神不宁,梦中有血月,醒时有低语——这是心蛊入魂的征兆,瞒不了我。”
北冥渊沉默。
他未曾对任何人提及识海异状,连诸葛墨羽的阵纹探查都未能察觉。可这老者,仅凭一眼,便道破天机。
“若非祭品,当如何?”
“镇。”老者吐出一字,如铁钉入地,“钥鸣九律,非为开启,而是镇压之始。真正的执钥者,不是去解封,是去补锁。”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铃铛,锈迹斑斑,铃舌却泛着冷光。置于石案之上,铃身刻纹与北冥渊推演图中的“钥鸣九律”符号相似,却顺序完全相反。
“拿去。”
“为何?”
“因为你是回来的。”老者忽然盯着他,眼底闪过一丝诡异清明,“不是归来,是回来。你本就不该忘,可你忘了。所以你才会以为自己是来开锁的。”
北冥渊心头一震。
这话说得蹊跷,却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动了识海深处某道封印。
“铃动则心静。”老者缓缓闭眼,“心静则蛊不生。若你真要寻钥,记住——鸣钥者亡,镇钥者存。”
话音未落,风沙骤起,卷过石亭。
北冥渊抬手欲阻,却发现老者身影如沙画般被风抹去,连衣角都未留下。
他疾步上前,神识铺展,却发现亭周三丈之内,时空如被刀削,记忆断层——仿佛此人从未存在。
唯有石案上的铃铛,静静躺着。
他取铃在手,沉甸甸的,铃舌轻晃,无声。
可就在他握住的瞬间,识海深处那道血月幻影竟如遇烈阳,悄然退散,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不再追寻老者踪迹。
有些相遇,本就不该留下痕迹。
转身离去,黄沙重掩石亭。
北冥渊行于风蚀谷中,左手握铃,右手探入袖中寒玉匣。
指尖触到那枚残片,轻轻一拨——
匣底环形纹路,首次逆向偏转,指针缓缓移向北方,直指北冥家族旧址。
不是南荒,不是倒悬之塔。
是起点。
他低声自语:“不是开启……是镇压。”
风沙中,铃铛忽然轻响一声,极短,极冷,像某种古老的回音。
他脚步未停,黑袍掠过沙丘,身影渐远。
铃声余韵未散,识海深处,那道血月之瞳的幻影再次浮现,却不再躁动,而是静静悬浮,如同在等待什么。
北冥渊忽然停下。
他缓缓抬起左手,凝视青铜铃铛。
铃身古纹在风沙中泛着幽光,排列顺序与“钥鸣九律”完全相反。
可就在他注视的刹那,铃舌无风自动,轻轻一撞——
铛。
一声清鸣,撕裂风沙。
远处沙丘崩塌,露出半截石碑,碑面无字,唯有一道锁形凹槽,与寒玉匣中残片的锯齿边缘,分毫不差。
他迈步向前。
铃铛再次轻晃。
血月之瞳在识海中缓缓闭合。
寒玉匣的指针,稳稳指向那道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