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的红光只持续了三息。
那只滴血的手在触及门框的瞬间便化作血雾，蒸腾于幽蓝微光之中，仿佛被门本身吞噬。空气里留下一丝铁锈味，旋即被石台深处渗出的寒气压了下去。
北冥渊未动。
他右手仍握着破渊令剑，剑尖抵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左掌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虎口滑落，在石面砸出一个个暗红小点。他没看那扇门，而是盯着轩辕逸风——后者正踉跄后退，右臂断口处灵光紊乱，脸色由青转紫。
“咳——”逸风猛然弯腰，一口血喷在石阶上，溅开如梅花。
“你早知道有危险，”他抬头，声音发颤，“为什么不提前说？我们不是来给你当试阵石的！”
诸葛墨羽皱眉上前，指尖刚触到逸风肩头，就被一股暴烈的灵力震开。逸风甩手，眼神灼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兽。
北冥渊终于动了。
他抬剑，在三人之间划出一道弧线。剑锋过处，地面浮起一圈淡银符文，无声扩散，将窄门与他们隔开。静音结界成形的刹那，逸风的怒吼戛然而止，连呼吸都变得模糊。
“我知道你在痛。”北冥渊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结界，“你斩了血脉执念，才从光幕里出来。我若提前告诉你那门只认‘情断者’，你能下得了手吗？”
逸风瞳孔一缩。
他当然不能。
轩辕家族以血脉为尊，历代子弟皆以觉醒祖血为荣。可那试炼中，他面对的却是亲生兄长的残魂——对方质问他为何继承家主之位，为何夺走本该属于长子的机缘。他最终挥剑，斩断了那道执念之影。
那一剑，比劈开山岳更难。
“所以你就让我们自己撞上去？”逸风冷笑，“北冥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
“我不是冷血。”北冥渊垂眼，看着自己掌心的血，“我是清醒。这地方不讲情面，只认结果。你过了，墨羽也过了，说明这条路，我们走得通。”
诸葛墨羽终于开口：“走得通，不代表没有代价。”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道焦黑印记，正是九极归墟阵反噬所留，“刚才那阵图……差一点就把我神识烧尽。此地规则自成体系，每进一步，代价翻倍。我不反对探索，但至少该评估风险。”
“评估？”北冥渊抬眼，“你破阵时犹豫了吗？你明明知道那是禁忌之术，一旦启动，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神魂俱焚。可你还是上了。”
墨羽一怔。
“因为那是我的道。”他低声道。
“那也是我的。”北冥渊指向窄门，“我的路，就在这后面。你们可以走，我不拦。但若要我停下，除非我死在这台阶上。”
他说完，掌心血滴落。
血珠未散，反而如活物般滚向石碑底座，与那银纹轻轻一碰——嗡！整座高台微震，碑上“执念者焚”四字中的“焚”字，裂开一道细纹，像被无形之火灼烧过。
逸风盯着那道裂痕，忽然笑了：“好啊，北冥渊，你现在连传承的警告都敢硬扛了？它说‘执念者焚’，你偏偏要撞上去，是不是觉得你那点破事，值得拿我们所有人陪葬？”
北冥渊没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手，将左掌贴在石碑侧面。血顺着碑纹流淌，竟与银纹融为一体，发出低鸣。那声音像是某种古老契约的回应。
墨羽看着这一幕，眉头越皱越紧：“你的血……真能引路？”
“不止引路。”北冥渊收回手，血迹在碑面留下一道蜿蜒痕迹，“它在共鸣。这地方，认我的血。”
“可它也认代价。”墨羽低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这门只为你开？”
北冥渊眼神一暗。
他当然想过。
从金纹反噬到银纹浮现，从幻境凌迟到窄门示警，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答案——这传承，不是无主之物，而是有主之选。它在等一个人，一个背负仇恨、执念深重、却尚未彻底断情之人。
而他，恰好符合。
“我不需要它选我。”北冥渊转身，面向窄门，“我只需要，进去。”
逸风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他脚步沉重，断臂处灵光时明时灭，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没有回头。
墨羽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北冥渊殿后。
他站在结界边缘，闭眼一瞬，神识扫过三人灵台。逸风心火未熄，神识如沸水翻腾；墨羽虽冷静，但神识紧绷如弓弦，稍有外力便会断裂。他们不再同步，灵力波动错位，战阵共鸣早已荡然无存。
信任的根，松了。
他没说话，只将左手探入内衫，指尖触到那枚玉佩。冰冷，光滑，边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那是多年前她亲手刻下的音律符文，据说是她家族独有的传信之法。
他轻轻按了一瞬。
玉佩微光一闪，竟与窄门前的幽蓝光芒同频闪烁一次，随即归于沉寂。
他收回手，迈步穿过结界。
窄门比想象中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门框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颜色发黑，像是积了百年。逸风已踏入其中，身影被幽光吞没。墨羽站在门前，回头看了北冥渊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钻了进去。
北冥渊最后一个进入。
门内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石道，两侧石壁上嵌着发光晶石，幽蓝如磷火。地面湿滑，布满细密裂纹，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他走在最后，能清晰听见前方两人脚步的节奏——逸风快而乱，墨羽稳而缓，再没有昔日并肩作战时的默契步调。
走到第三十步时，北冥渊忽然停住。
他低头，看见自己左掌的血正顺着剑柄流下，在剑脊上划出一道细线。破渊令剑本是寒铁所铸，遇血则鸣，可此刻却毫无反应，仿佛被什么力量压制了。
他抬头。
前方，逸风与墨羽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
石道尽头传来低语，听不清内容，却带着某种韵律，像是有人在吟唱古老的咒文。那声音不从耳入，而是直接在颅内响起，带着轻微的震颤。
北冥渊握紧剑柄，继续前行。
转过弯，是一间圆形石室。中央立着一座青铜祭坛，坛上悬浮着一枚残破的令牌，表面刻着半道符文，与破渊令剑上的纹路极为相似。逸风站在祭坛前，右手抬起，似想触碰。
“别碰！”北冥渊厉声。
逸风手指一顿，却未收回。
“为什么？”他回头，眼神复杂，“你怕我抢了你的机缘？还是怕我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北冥渊没答。
他盯着那令牌，忽然察觉不对——祭坛四周本该有四根石柱，可现在只有三根。第四根的位置空着，地面却留有柱基的痕迹，边缘符文残缺，像是被人硬生生拔走。
他神识一扫，发现逸风与墨羽的影子投在墙上，分明是两道。可他自己影子旁边，却多出一道模糊轮廓，微微偏移，像是被什么力量扭曲了光影。
他不动声色，将剑横在身前。
就在这时，墨羽忽然开口：“这令牌……不是北冥家的制式。”
逸风冷笑：“哦？那你说，是谁的？”
墨羽盯着那半道符文，声音低沉：“我曾在一本禁书记载里见过——这是‘锁渊令’，传说中镇压上古心魔的三枚信物之一。而完整的锁渊令，需要三滴‘断情之血’才能激活。”
北冥渊瞳孔微缩。
断情之血——不是斩断亲情、友情，而是彻底割舍爱恋之人，不留一丝执念。
他指尖无意识抚过内衫中的玉佩。
逸风却已大笑出声：“哈哈哈！北冥渊，你听见了吗？要激活这东西，得先把你心里那根刺拔了！你行吗？你连她送的玉佩都舍不得扔！”
北冥渊没动。
可他掌心的血，忽然滴落。
血珠落在石面，未散，反而沿着地面裂纹缓缓爬行，直奔祭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