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柄离手的刹那,北冥渊的神魂如断线纸鸢,坠入无光深渊。
金纹自肩头炸开,逆着血脉攀爬,如活物啃噬骨髓。他的五感尽数溃散,唯有意识残存一线——那线悬在虚无之眼睁开的瞬间。瞳孔深处,倒映出一道青铜巨门的影子,门上符文扭曲盘绕,似比逆脉锁魂阵更古老千百年。他想动,想喊,可身体早已不属于自己。金纹在皮下蠕动,像一条苏醒的毒蛇,正将宿主缓缓绞杀。
“不能死……”
这念头如残烛摇曳,却烧不尽命途将熄的寒意。
石道尽头,轩辕逸风扑上前去,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掀飞,脊背撞上岩壁,喉头一甜。诸葛墨羽双指掐诀,阵图翻飞,可符文刚亮即灭,仿佛被某种更高阶的存在随手抹去。两头被困的噬识饕正欲挣脱九宫锁灵阵,第三头已逼近北冥渊面门,灰雾凝聚的口裂开,无声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石殿深处涌出一道波动。
无声,无光,却让空气凝滞如冻。
灰雾骤然溃散,三头饕兽发出无声哀鸣,形体如沙塔崩塌,转瞬化为虚无。逆脉锁魂阵的青铜盘嗡鸣剧震,符文由逆转正,金光与黑气尽数倒流。北冥渊体内那股暴走的力量被硬生生剥离,神识如溺水之人被拽回岸边,重重砸进躯壳。
他浑身一抽,喉间溢出半声闷哼,随即昏死过去。
地面裂纹边缘,一道极淡的银色纹路悄然浮现,形如锁链,蜿蜒三寸即隐。无人察觉,唯有诸葛墨羽指尖微颤,阵图上残留的闭眼符形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与银纹相似的刻痕。
“……什么人?”轩辕逸风挣扎起身,声音发哑。
无人回应。石殿深处死寂如渊,风停了,腥气散了,连碎骨踩踏的脆响都消失了。仿佛刚才那场生死对决,不过是幻觉一场。
诸葛墨羽踉跄上前,指尖探向北冥渊鼻息,又触其腕脉,眉头紧锁:“经脉空虚,神识受损,但……金纹静了。”
轩辕逸风扶起北冥渊,忽然一怔:“他肩上……多了点东西。”
昏暗光线下,那道曾漆黑如墨的金纹,此刻黯淡如锈,边缘却镶了一圈极细的银边,细若发丝,却泛着冷光,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镇压后留下的烙印。
“这不是修复。”诸葛墨羽低语,“是封印。”
他蹲下身,以阵图轻触地面,符文流转片刻,脸色骤变:“这阵……不是被破的。是被‘规则’覆盖了。就像……有人用更高的律令,直接改写了此地的法则。”
“谁能做到?”轩辕逸风咬牙。
“不知道。”诸葛墨羽收起阵图,声音低沉,“但我觉得,这不是救。”
“不是救?”轩辕逸风一愣。
“是干涉。”诸葛墨羽盯着半开的石殿大门,“就像有人在棋盘外,随手拨了一下棋子。我们,连同这秘境,都不过是局中一子。”
北冥渊忽然动了动。
睫毛轻颤,喉结滚动,一口淤血咳出,溅在胸前碎骨上,发出“嗤”的轻响。
“醒了!”轩辕逸风急忙扶稳。
北冥渊睁眼,目光浑浊,片刻后才聚焦。他第一件事不是说话,而是抬手摸向肩头金纹,指尖触到那圈银边时,瞳孔微缩。
“门后……”他声音沙哑,几乎听不清,“有人等我。”
轩辕逸风与诸葛墨羽对视一眼。
“你看见什么了?”诸葛墨羽问。
北冥渊没答,只是缓缓坐起,脊背靠上冰冷岩壁。他闭目调息片刻,气息渐稳,再睁眼时,已恢复几分清明。
“它想吞我。”他低声道,“金纹不是我的东西,是寄生的‘容器’。它认得我,因为它……本就等着我来。”
“那你刚才……”轩辕逸风欲言又止。
“差点成了它的养料。”北冥渊冷笑,“但它没料到,有人更不想它得逞。”
“谁?”轩辕逸风追问。
北冥渊沉默片刻,忽然抬头,望向石殿大门。
那门开了一半,缝隙中吹出的风已不再腐朽,反而带着一丝极寒之气,与当初玉符残留的气息隐隐呼应。
“救我的人,不是善类。”他缓缓道,“若真想杀我,刚才一指就能灭我神魂。可他没。他救我,是因我有用。”
“有用?”诸葛墨羽皱眉。
“金纹是钥匙。”北冥渊站起身,扶着破渊令剑撑地,“而我是持钥之人。他救我,不是为我,是为那扇门后的秘密。”
轩辕逸风皱眉:“可你刚差点死在里面!再进去,金纹还会反噬!”
“那就让它反噬。”北冥渊握紧剑柄,指节发白,“但这次,我会带着答案回来。”
诸葛墨羽摇头:“此地已超常理,再深入,恐有去无回。”
“回?”北冥渊冷笑,“你以为我能退吗?金纹已与我血脉相连,今日不寻破解之法,它日必成我的催命符。与其等它在某个深夜悄然噬心,不如现在——直面源头。”
他一步踏出,脚步虽虚,却坚定如铁。
诸葛墨羽还想劝,却被轩辕逸风拦下。后者低声道:“你没发现吗?他肩上那银边……和地面那道纹,方向一致。”
诸葛墨羽一怔,低头再看阵图,果然——那道残留的银纹,与金纹边缘的银边,走向完全吻合,仿佛同源而出。
“难道……”他喃喃,“救他的人,曾被锁在这秘境?”
北冥渊已走到石道中央,忽而停步。
袖口微动,金纹边缘的银边轻轻一闪,与地面某处裂纹产生刹那共鸣,一道极淡的银光如电流掠过。
他低头,目光落在那道早已隐没的痕迹上。
“它不是救我。”他低语,“是选中了我。”
“什么?”轩辕逸风快步跟上。
北冥渊没有回头,只将破渊令剑收回鞘中,声音冷得如冰刃出匣:
“它在等一个能替它开门的人。”
三人沉默。
石殿大门半开,幽光自缝中渗出,映在北冥渊脸上,半明半暗。他抬步,踏入门内。
影卫残尸尚在,碎骨未动,可空气却已不同。那股压抑的死寂被某种更古老的气息取代,像是沉睡千年的呼吸,正缓缓苏醒。
诸葛墨羽展开阵图,试图记录路径,却发现符文无法凝形——此地的规则,已不被外界阵法所束。
“我们……真的能活着出来吗?”他低声问。
北冥渊走在最前,肩头金纹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银边一闪,如回应。
他忽然抬手,指尖划过石壁,留下三道血痕。
“若我倒下。”他说,“你们立刻退。”
“那你呢?”轩辕逸风问。
北冥渊回头,目光如刀:“我若倒下,说明那门后的存在,已不需要我了。”
话音落,他再不迟疑,迈步跨过门槛。
石殿内部空旷如墓,中央立着一座石台,台上无物,唯有一道凹槽,形状与破渊令剑惊人相似。
北冥渊走近,正欲细看——
忽觉肩头一烫。
金纹银边骤然发亮,整条纹路如活物扭动,竟自行游走至右臂,直指石台凹槽。
他瞳孔一缩。
还未反应,地面裂纹中,那道曾一闪而逝的银色锁链纹,竟再次浮现,自四面八方向石台汇聚,最终在空中交织成一道残缺的符印。
符印悬停三息,随即崩解。
北冥渊盯着那虚空中消散的痕迹,缓缓抬起右手。
破渊令剑出鞘三寸。
金光溢出,却不再狂暴,而是如溪流般安静,与那残符的轨迹,隐隐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