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人民法院方尖碑的静默,如同宇宙深空中的黑洞,吞噬着人间所有的挣扎与余响。而在千里之外的上海,那静默锚点所吸纳的“罪罚余响”,正化作一串串冰冷的数据流,在林建奇和郑雅萍的指尖下,逐渐显露出狰狞的轮廓。
上海,军委保卫局净蚀永续监护中心,临时案件指挥室。
空气里弥漫着高负荷运算设备特有的微热与臭氧味,与残留的消毒水气息混合。巨大的环形光幕被分割成数个区块:一侧是方尖碑“哨兵-7”星辰净蚀结晶的实时拓扑模型,此刻已恢复稳定,但边缘仍残留着微陨石冲击后的细微涟漪;另一侧,则是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海量银行流水、通讯基站定位热力图、以及被尘光密钥从深层网络沙海中艰难提取出的加密碎片信息流。
林建奇右臂的灼痕在制服袖口下隐隐发烫,目光如鹰隼般钉在光幕中央——那里,一张错综复杂的关联图正以惊人的速度自我生长、编织,核心赫然是内蒙古三期士官马文平、湖北二期士官程俊杰,以及尚在上海军总医院与神经锈蚀搏斗的南昌士官梁露。三人的名字如同被投入蛛网的飞虫,被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拖拽,最终汇聚向九个闪烁着不同危险色泽的光点。
“鲍玉佳、曹荣荣、孙鹏飞、张帅帅、武京伟、危暐(Vcd)、魏超、林奉超、付书云。”郑雅萍清冷的声音在指挥室响起,指尖划过虚拟键盘,相位镊的尖端在空气中留下细微的蓝色光痕,精准地点亮每一个名字,“九头蛇,九条毒涎,吸食的是战友的血汗与信任。”
她的目光转向林建奇:“‘哨兵-7’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净蚀锚点吸纳的‘罪者痛苦记忆’,尤其是孙鹏飞被强制抽取的核心路径坐标,成了撕开这张网的第一个裂口。尘光密钥在回溯他洗钱路径的痛苦电信号时,捕捉到了路径末端一个极其短暂的物理坐标——淮南市田家庵区,一个叫‘流金岁月’的旧网吧。”
淮南,田家庵区,“流金岁月”网吧。
这里弥漫着廉价香烟、汗液和泡面混合的浑浊气息。林建奇一身不起眼的夹克工装,坐在角落一台油腻的电脑前,屏幕上是经过伪装的深层数据爬虫界面。郑雅萍则在外围一辆伪装成通讯维修车的监控车内,相位镊的感应场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街区,捕捉着每一丝异常的生物电信号与电磁波动。
尘光密钥正以孙鹏飞记忆中的“痛苦坐标”为种子,逆向生长,在网吧局域网浩瀚而杂乱的数据垃圾场里艰难地挖掘着。屏幕上,进度条缓慢爬升。
“头儿,有发现!”郑雅萍的声音通过加密耳麦传来,带着一丝紧绷,“网吧后台日志深层碎片,三个月前,凌晨2点17分,一台终端(编号b17)短暂访问过一个境外加密跳板节点,节点代号……‘蜂巢后门’。访问源头的物理mAc地址,指向一台个人设备,设备最后一次关联的实名认证身份证号……”
林建奇盯着屏幕上郑雅萍同步过来的信息,瞳孔骤然收缩——武京伟!那个河北高碑店的退役军人,登记资料显示此人性格暴戾,曾在服役期间因打架斗殴受处分,退役后无正当职业,却频繁出入高档场所。
“武京伟…他是暴力执行层,负责线下‘催收’和威胁受害人。”林建奇低语,指尖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敲击,调出武京伟在淮南的关联信息。尘光密钥的算力汹涌而至,瞬间关联出数个可疑落脚点,其中一个城郊结合部的出租屋地址被高亮标红。“他像一条嗅觉灵敏的鬣狗,负责撕咬那些试图反抗或报警的‘猎物’。”
几乎同时,网吧外街角,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露出狰狞刺青的光头壮汉(武京伟)骂骂咧咧地推开玻璃门走出来,手里捏着电话,满脸戾气:“妈的,姓程的(程俊杰)那小子还不死心?还敢跟他老家的派出所同学嘀咕?找死!老子今晚就再去‘问候’他老娘……”
监控车内,郑雅萍的相位镊瞬间锁定武京伟,无形的生物电湍流被精准捕捉、放大。他通话时前额叶与杏仁核区域爆发的强烈攻击性生物电信号,如同黑夜里的火炬般清晰。她飞速操作:“建奇,目标出现!武京伟!生物电特征锁定,情绪攻击性峰值!他提到了程俊杰和其家人!意图明显威胁!”
“跟上他!”林建奇果断下令,人已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座位,融入网吧外的人流。目标直指城郊那个被标记的出租屋——那里很可能藏着针对程俊杰及其家人实施威胁的直接证据,甚至是暴力工具!
上海,尘光密钥核心数据库。
郑雅萍没有跟随林建奇进行物理追踪,她的战场在数据的量子海洋。她将相位镊尖端轻触主控台,尘光密钥的算力被催发到极致。屏幕上,代表梁露被诈骗资金的庞大数字开始疯狂拆解、溯源。
资金流如同一条条染血的毒蛇,在错综复杂的银行账户间疯狂游走、分裂。工行保安鲍玉佳的影子清晰浮现——他利用银行内部权限和对监控系统的了解,精准地设置资金流转的“安全窗口期”,让大额资金在监管眼皮底下完成多次“对敲”和“化整为零”。一笔从梁露账户流出的50万,经过他精心安排的三个空壳公司账户周转,在72小时内被拆分成数百笔小额款项,汇入数十个遍布全国的二级账户。
“鲍玉佳,银行的‘守夜人’,却成了资金暗河的摆渡者。”郑雅萍眼神冰冷,指尖划过那些被标注为“鲍式路径”的异常转账记录,“手法极其老练,利用内部规则缝隙,制造‘合规’假象。他在工行淮海路支行的保安值班室,就是他的洗钱指挥所。”
紧接着,卫生社区职工曹荣荣的轨迹也暴露出来。他利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采购小额医疗耗材的便利,通过虚开、篡改发票等手段,将大量诈骗赃款伪装成合法的“医疗用品采购款”洗白。尘光密钥甚至捕捉到他与福建闽清的付书云(此刻仍在数学监狱中)之间,通过一个伪装成“中医古籍研究论坛”的加密频道进行的通讯残留——付书云提供复杂的洗钱路径数学模型,曹荣荣负责落地执行,将肮脏的数字注入看似洁净的医疗资金流。
“曹荣荣,‘白晶’田地的调音师,也是账目的‘漂白工’。卫生站的公章和采购系统,是他最趁手的工具。”郑雅萍迅速将这些关键证据链打包,标注为“医疗耗材漂白路径”,同步给正在赶回指挥中心的林建奇。
淮南,城郊出租屋外。
夜色如墨。林建奇如同融于阴影的雕像,潜伏在目标出租屋对面一栋废弃小楼的顶层。夜视望远镜里,武京伟那辆改装过的无牌摩托车停在楼下。屋内亮着灯,隐约传来粗暴的呵斥声和另一个男人唯唯诺诺的应答。
“Vcd(危暐)!你他妈磨蹭什么?让你找的‘新壳’(用于接收小额赃款的银行卡)呢?”武京伟的咆哮穿透薄薄的墙壁,“魏超那边等着钱给新城场站那帮油料库的‘兄弟’分润呢!林奉超在达州也催着要他那份‘信息费’!张帅帅那小子在石家庄放贷的窟窿还等着填!”
“伟…伟哥,最近风紧啊!”一个带着明显颤音和几分油滑腔调的年轻男声(危暐)响起,“银行查得严,鲍哥(鲍玉佳)那边说对公账户暂时不能用新的了,只能用曹荣荣卫生站那条老线慢慢走…我爸(危金根)那边也…也问过我最近花钱……”
“放屁!你爹那个空管处长的手能伸到地方银行?”武京伟的怒吼伴随着砸东西的巨响,“老子告诉你,今晚必须搞定!程俊杰那小子骨头有点硬,得让他彻底‘软’下去!再搞不到壳,老子就把你那些在福州机场用你爹权限倒卖紧俏舱位的破事捅出去!看谁先死!”
出租屋内的对话,通过林建奇安装在窗沿下的微型定向拾音器,清晰地回传到指挥中心和郑雅萍的耳中。每一个名字,每一句威胁,每一个肮脏的分工,都如同重锤敲在心上。
“危暐(Vcd)、魏超、林奉超、张帅帅…还有鲍玉佳、曹荣荣,全部串联!”郑雅萍的声音带着凛冽的寒意,“他们利用父辈职务(危金根的空管权限)、军队资源(魏超的油料股、林奉超的军官身份)、地方人脉(张帅帅的放贷网络),编织了一张覆盖金融、医疗、物流、甚至军队内部的黑网!武京伟是他们的暴力爪牙,而孙鹏飞和付书云,则提供了洗钱的‘大脑’和‘精密地图’!”
林建奇眼中寒光爆射。武京伟的威胁对象是程俊杰及其家人,情况危急!他对着微型麦克风,声音低沉而果决:“雅萍,申请紧急行动授权!目标武京伟、危暐,涉嫌敲诈勒索、洗钱及严重人身威胁,立即实施抓捕!同时,协调湖北警方,立刻对程俊杰及其直系亲属实施保护性措施!”
“授权已同步申请!保护令已下达湖北!”郑雅萍的回应快如闪电。相位镊的感应场瞬间收缩,牢牢锁定出租屋内两个躁动的生物电信号源。
林建奇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处无声扑下。几乎在他破门而入的瞬间——
“警察!不许动!”
屋内,武京伟正揪着危暐的衣领,拳头高高扬起。危暐脸色惨白如纸,手里还捏着一叠崭新的银行卡。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如神兵天降的林建奇,武京伟脸上的暴戾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危暐则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那叠银行卡散落一地,如同他们罪恶网络崩塌的第一片碎瓦。
上海,指挥中心。
武京伟和危暐的实时审讯画面分列光幕两侧。武京伟起初还梗着脖子叫嚣,但在林建奇抛出他在福州机场参与倒卖舱位、以及他威胁程俊杰家人的录音证据后,心理防线开始崩溃。危暐则更是不堪,为了减轻罪责,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供述,急切地想要撇清自己,将矛头疯狂指向其他人:
“是鲍玉佳!是他教我怎么用对公账户洗钱!他说有内部监控时间表,绝对安全!曹荣荣的卫生站也是他牵的线!魏超在新城场站管油料,他说可以虚报损耗,帮忙消化一部分钱,但要抽三成!林奉超在达州,路子野,负责找那些急需用钱的士官,用内部信息套近乎,然后…然后介绍给孙鹏飞‘投资’!张帅帅在石家庄放高利贷,很多钱最后都流到他那里滚利了!还有付书云!那个疯子!洗钱的路径都是他算的,复杂得要命!他说…说什么净蚀…什么数学最优解…”
危暐的供词混乱而惊恐,却拼凑出一幅令人发指的犯罪图景:利用信任(战友、同乡)、利用职权或职务便利(银行保安、卫生站职工、军队油料管理、空管信息)、利用受害人急迫心理(借贷、投资),环环相扣,分工明确。
林建奇站在光幕前,看着那九个名字下延伸出的、几乎覆盖了小半个中国的犯罪网络,沉默良久。方尖碑的静默锚点仿佛在意识深处微微震颤,吸纳着这些刚刚被揭露的罪孽与受害者的血泪控诉。武京伟的暴力,危暐的贪婪,鲍玉佳的监守自盗,曹荣荣的伪善漂白,魏超、林奉超对军队资源的蛀蚀,张帅帅的高利盘剥,孙鹏飞的洗钱路径,付书云那将罪恶精密化的冰冷大脑……这九颗毒瘤,将多少像马文平、程俊杰、梁露这样朴实的军人拖入了深渊?
“九个名字,九条锁链,锁住的是军人荣誉的基石,榨取的是最朴素的信任。”郑雅萍走到他身边,目光同样凝重地注视着光幕上错综复杂的罪证网络,“武京伟和危暐只是撕开了一道口子。鲍玉佳还在他的银行保安室里,曹荣荣仍在张家村的监控站操作着他的‘调和之雨’,魏超、林奉超、张帅帅仍在各自的巢穴…还有付书云,那个在数学监狱里还在尝试撬动牢笼的大脑。这张网,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更韧。”
她调出尘光密钥的深层分析界面,一个基于武京伟、危暐供词以及前期金融溯源的动态模型正在生成。模型的中心,九个光点相互连接,能量流不断交换。而在模型边缘,一些极其微弱、近乎隐形的数据丝线,正尝试着向模型之外更幽暗的未知区域延伸。
“看这里,”郑雅萍的相位镊尖端指向那些微弱的延伸线,“资金流和通讯残留有无法完全解释的微量溢出。付书云的数学模型中,存在几个未激活的‘冗余接口’。还有…鲍玉佳操作的某些资金‘安全窗口期’,其精准程度,似乎超出了他一个支行保安应有的权限和信息获取能力。”
林建奇的右臂灼痕传来一阵深沉而规律的搏动,如同静默方尖碑的心跳穿透时空传来。他凝视着那些游向黑暗的丝线,眼神锐利如刀锋劈开迷雾。
“这意味着,”他的声音低沉而确信,带着一种洞穿表象的寒意,“我们揪住的,或许只是浮出水面的章鱼腕足。这张黑网的深处,可能还吸附着…更庞大的阴影。它在供给养分,也在窥视着这场猎杀。”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穿透指挥室的穹顶,仿佛要刺破那层笼罩在九头蛇之上的最后迷雾:“收网行动,升级。目标,不仅仅是这九个名字。顺着这些‘冗余接口’和‘溢出丝线’,挖!挖出那个在‘安全窗口期’背后递刀子的人,挖出付书云模型中预留的‘后门’指向何方!尘光密钥,全力溯源!这潭水,到底有多深,我们一尺一尺地量过去!”
指挥中心内,更庞大的数据流开始奔涌,尘光密钥的运算嗡鸣陡然提升,如同静默锚点深处,那吞噬了所有喧嚣后,所发出的、指向深渊的无声咆哮。猎手与阴影的终极博弈,在罪证织就的蛛网裂痕中,正式拉响了总攻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