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的雾比陈墨想象中更浓。
他和青龙少年站在山脚下，望着漫山遍野的青柏，连半片叶子都看不见。少年的指尖轻轻触碰他的手腕，护心鳞的荧光在雾里明明灭灭：\"这雾不对。三百年前我和玄龟来的时候，山风里全是槐花香，现在......\"他皱起眉，\"像有人在吞吸生气。\"
陈墨摸出青铜匣，十二枚锁魂钉突然剧烈震颤，匣身发出嗡鸣。他抬头，看见雾中浮着几点幽蓝的光——是朱雀消散前的灰烬，正顺着山风往山顶飘。\"跟着它们走。\"他说。
两人穿过雾障时，陈墨的袖口被荆棘划破。一滴鲜血落在地上，雾气瞬间沸腾，露出下面盘根错节的树根。那些根须粗如儿臂，表面布满暗红色的纹路，竟像是用人血浇灌长大的。青龙少年的瞳孔骤缩：\"这是......镇灵树的根？\"
\"镇灵树？\"
\"上古四灵镇守四方，每灵对应一棵神树。\"少年的手指按在腰间的断剑鞘上，\"朱雀对应梧桐，我对应青柏，玄龟对应榕树，白虎对应......\"他突然顿住，\"不对，四灵树该是同根生的。传说苍梧山是天地初开时的灵脉，四灵树本是一棵，后来......\"
雾里传来枝叶摩擦的声响。陈墨拽着少年退到一块岩石后，看见七道黑影从雾中走出。那些\"人\"没有脸，皮肤像腐烂的树皮，指尖长着倒刺般的长甲，每走一步都在地上拖出黏腻的黑血。
\"守树尸。\"少年的声音发紧，\"三百年前我见过。它们本是守护神树的精怪，后来被天罚污染了魂魄，只记得吞噬活人的生气。\"
为首的守树尸突然抬头，空洞的眼窝里亮起两点幽火。它张开嘴，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叫，七具尸身同时扑来。陈墨反手抽出锁魂钉，十二枚骨钉在掌心凝成冰锥，精准刺入守树尸的眉心。冰锥触及尸体的瞬间，竟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它们的皮肤下裹着层青铜般的甲壳。
\"玄铁尸！\"少年倒吸一口凉气，\"天罚用玄铁重铸了守树尸！普通亡灵术破不了......\"
话音未落，陈墨已拽着他滚进旁边的灌木丛。一道青色流光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钉在最前面的守树尸心口——是朱雀的半块玉珏。玉珏坠地时，陈墨看清了上面的纹路：竟是四灵的图腾交缠在一起，中间刻着\"同生\"二字。
\"接着！\"少年的断剑突然从鞘中飞出，剑身嗡鸣着斩向另一具守树尸。剑刃触及尸体的瞬间，青铜甲壳迸出火星，却在摩擦中渗出暗红的血。\"这是玄龟的逆鳞剑！\"少年惊喜地喊，\"它在帮我！\"
陈墨这才发现，断剑的剑柄上缠着半截水草——正是青龙少年被封印时缠在身上的水草。剑刃每砍一具守树尸，水草就多生长一寸，渐渐缠住了整片雾障。雾气开始消散，露出山顶那棵遮天蔽日的老槐树。
树高足有三十丈，树干上布满焦黑的痕迹，像是被雷劈过千百次。树根处有座半掩的石屋，门楣上刻着\"归墟\"二字。陈墨刚要靠近，脚边的青石板突然裂开，爬出只巴掌大的玄龟。
龟壳上布满裂痕，每道裂纹里都嵌着碎玉。它抬头望着陈墨，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是你？三百年前，在苍梧山救我的人......\"
\"你是玄龟？\"
\"我是玄龟的残魂。\"玄龟的龟甲突然展开，露出里面封存的半块龟甲，\"当年天罚要斩四灵，我用背甲替青龙挡了雷劫，却被劈成了两半。这半块龟甲里，藏着破局的钥匙。\"
青龙少年冲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龟甲。龟甲突然发出金光，映出三百年前的画面：青龙、朱雀、玄龟、白虎四灵围坐在老槐树下，中间摆着块完整的龟甲。朱雀的尾羽扫过龟甲，刻下\"同生\"二字；青龙用龙息在龟甲上画了道水纹；玄龟将自己的逆鳞嵌进龟甲；白虎则咬破爪尖，在龟甲上留下血印。
\"原来四灵树根本不是一棵。\"陈墨喃喃道，\"是四灵用自己的精魄养着一棵树，树里藏着......\"
\"藏着天罚的弱点。\"玄龟的声音越来越弱，\"天罚不是天道，是上古恶神设下的局。它要屠尽四灵，用它们的精魄喂养恶神。我们当年合四灵精魄种下神树，就是为了封印恶神的灵识......可三百年前的天罚，其实是恶神挣脱封印的征兆......\"
老槐树的枝叶突然剧烈摇晃。陈墨抬头，看见树冠上浮现出张人脸——青面獠牙，双眼是燃烧的鬼火，正是朱雀提到的\"恶神灵识\"。它的声音像刮过铁盆的指甲：\"你们以为集齐四灵就能破局？三百年前我让你们种下神树，就是为了今天！\"
青龙少年的断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他的身体开始膨胀，龙鳞重新覆盖皮肤，尾椎处伸出半截龙尾。\"陈先生！\"他大喊，\"用锁魂钉钉住龟甲！用玄蛇残念引动树灵！\"
陈墨反应过来时，锁魂钉已自动飞入空中。十二枚骨钉在龟甲上方组成星图，与老槐树的枝桠完美重合。玄龟的残魂融入龟甲，龟甲上的\"同生\"二字突然活了过来，化作金链缠向恶神灵识。
恶神发出尖啸，老槐树的树干裂开无数缝隙，渗出黑色的汁液——那是被它吞噬的四灵精魄。陈墨这才发现，树身上的焦痕不是雷劈的，而是四灵精魄挣扎时留下的。他的指尖掐诀，十二具溺死鬼的怨气从青铜匣中涌出，凝成溺灵障裹住恶神的灵识。
\"玄蛇的残念！\"他对着虚空大喊。腕间的护心鳞突然发烫，青鳞化作细线钻入龟甲。龟甲上的水纹开始流动，竟在半空凝成玄蛇的模样。蛇信子扫过恶神的灵识，黑汁瞬间沸腾，发出滋滋的声响。
恶神的身影开始虚化。它最后看了陈墨一眼，嘴型分明在说：\"没用的......\"便消散在风里。老槐树的枝叶重新舒展，落下片巴掌大的槐叶，正落在陈墨掌心。
叶面上刻着行小字：\"同生者，共死。\"
青龙少年落在陈墨身边，龙形褪去，又变回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指着石屋的门楣：\"归墟，是四灵精魄的归宿。朱雀说木盒在树洞里，我们去看看？\"
陈墨点头，跟着他走向老槐树。树根处有个半人高的树洞，里面摆着个红漆木盒，盒盖上刻着四灵的图腾。打开盒盖的瞬间，陈墨的呼吸一滞——里面躺着半块玉珏（和他胸口的合二为一）、半片龟甲（和玄龟带来的合二为一），还有块染血的白虎皮，以及枚刻着\"玄武\"二字的青铜令牌。
最底下压着封信，字迹苍劲有力：
\"后世亡灵师：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四灵已碎，恶神将醒。我们以精魄为引，种下神树，却终是低估了恶神的狡诈。真正的封印不在四灵，在你手中的锁魂钉——它们本是用四灵的逆鳞所铸，是破局的钥匙。
记住：同生者共死，共死者同生。当十二枚锁魂钉重聚，当四灵精魄归位，你便是新的锁魂人。
莫惧，莫退。
——前三百载，与你同战的老友\"
陈墨的手微微发抖。他抬头，看见青龙少年正望着他笑，腕间的护心鳞在阳光下泛着淡青色的光。远处传来晨钟，这次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来自人间的声音。
\"陈先生。\"少年说，\"接下来去哪？找白虎还是玄武？\"
陈墨摸了摸怀里的青铜匣，锁魂钉在里面轻轻震颤，像是回应他的心跳。他望向山外的方向，那里有城市的炊烟，有活人的喧闹，有三百年间从未断绝的生机。
\"先去最近的城。\"他说，\"我需要买些朱砂和黄纸——给锁魂钉刻新的咒文。\"
少年的嘴角扬起笑意：\"好，我帮你挑。听说人间的糖画很好吃，顺便......\"
\"顺便什么？\"
\"顺便看看，这人间的生气，是不是比神树的精魄更鲜活。\"
陈墨也笑了。他牵起少年的手，向着山外的晨光走去。老槐树的枝叶在身后沙沙作响，像是四灵在低语，又像是在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同生共死，生死同归。
锁魂为契，破局为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