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塔的青铜门裂开时，陈墨正蹲在冰原上修补骨杖。
林恩的惊呼声混着风雪灌进耳朵。他抬头，看见三百步外的冰崖上，那座被冰雪掩埋了千年的黑色塔楼正在缓缓升起。塔身上的符文泛着幽蓝，每道纹路都和他记忆里的某个片段重叠——那是他十六岁时，在亡灵学院偷看到的《禁忌塔志》里的图案。
\"试炼塔......\"他的骨杖突然震颤，杖头的幽蓝火焰凝成火焰图腾，\"它怎么会醒？\"
林恩已经跑了过来，短刀上的淡蓝印记亮得刺眼：\"《深渊挽歌》残页里提过，极北之地有座'生死试炼塔'，是上古亡灵用来筛选'完美容器'的。您看塔身上的符文——\"他指着塔基，那里刻着陈墨的名字，\"是您的笔迹。\"
陈墨的手指抚过符文。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窜进脑海，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站在塔前，浑身是血，怀里抱着具焦黑的尸体。那是他的导师，被圣城骑士团处决的亡灵学家。导师临终前在他掌心画下符文：\"去试炼塔，那里藏着你母亲的秘密......\"
\"进去。\"陈墨转身走向塔门，骨杖敲了敲地面，\"林恩，跟紧我。塔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有些东西......等不得。\"
塔内的黑暗比冰原更浓。陈墨的亡灵之火在掌心跃动，照亮了螺旋向下的石阶。石壁上嵌着无数盏青铜灯，灯油是凝固的血，灯芯是人的指骨。当他们踏上第一级台阶时，所有灯盏同时亮起，火光映出墙上的壁画——那是陈墨的记忆碎片：
十二岁的他跪在祭坛前，导师将一枚暗红晶体塞进他手心：\"这是'亡灵之心'，能让你操控所有死亡。但记住......\"
\"但记住什么？\"林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墨的指尖停在壁画前。画里，导师的身体正在被无数锁链贯穿，锁链另一端连接着试炼塔的顶端。他终于看清那些锁链上的符文——和塔基刻着自己名字的符文一模一样。
\"没什么。\"他扯了扯嘴角，继续向下走，\"只是些老黄历。\"
第二层塔厅是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立着十具石俑，每具石俑都穿着不同朝代的铠甲，手中握着锈迹斑斑的兵器。当陈墨靠近时，最近的石俑突然睁开眼睛——那是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试炼开始。\"石俑的声音是陈墨的童声，\"第一关：弑师。\"
陈墨的呼吸骤然急促。他看见石俑手中出现那柄熟悉的骨刀——正是当年导师被圣城骑士处决时，插在他心脏上的凶器。石俑举起骨刀，刀尖直指他的咽喉：\"你本可以救我。你本可以选择反抗。\"
\"住口！\"陈墨挥起自己的骨杖，幽蓝火焰裹住刀刃。石俑的身体开始崩解，却在崩解前抓住他的手腕，将骨刀刺进他的肩膀。
剧痛蔓延。陈墨这才发现，石俑的血液是金色的，正顺着伤口流入他的体内。他的瞳孔变成金色，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导师被押上刑架时，他躲在人群里发抖；导师被刺穿心脏时，他攥碎了怀里的亡灵之心；导师咽气前，用最后一丝力量将\"亡灵之心\"封进他的灵魂......
\"原来我一直恨的不是别人。\"陈墨的声音发颤，\"是我自己。\"
石俑的身体彻底碎裂，化作漫天金粉。陈墨接住一片金粉，看见里面映着自己的脸——不是现在的模样，而是十二岁时的，带着天真和懦弱的脸。
\"第一关通过。\"塔顶传来苍老的声音，\"第二关：屠城。\"
第三层塔厅是座繁华的城邦。青石板路上人来人往，商队的驼铃叮当作响，酒馆里飘出麦酒的香气。陈墨刚踏进去，所有人的动作突然凝固。卖糖葫芦的老妇人抬起头，她的脸变成了林恩的模样；酒馆里的醉汉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獠牙；街角的孩童举着木剑，剑尖指着他的心脏。
\"第二关：屠城。\"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杀死所有活人，证明你作为亡灵君主的觉悟。\"
陈墨的骨杖在发抖。他看见人群中站着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怀里抱着只黑猫——那是他七岁时，在贫民窟救下的孤儿。小女孩歪着头，冲他笑：\"墨哥哥，你怎么来了？\"
\"跑！\"陈墨嘶吼着冲过去，将小女孩护在身后。他的骨杖迸发出幽蓝火焰，却在触碰到人群的瞬间熄灭。那些\"活人\"的身体开始透明，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骸骨——他们根本不是活人，是被封印在这里的亡灵，被试炼塔操控着，重复着被屠杀的记忆。
\"你以为杀的是活人？\"苍老的声音带着嘲讽，\"你杀的是自己的愧疚。当年你在贫民窟杀人时，这些亡灵就是你的刀。现在，该你自己尝尝被刀割的滋味了。\"
陈墨的骨杖突然炸裂。他望着满地的骸骨，终于想起那个暴雨夜：他为了一块面包，为了不被圣城骑士抓去当实验体，挥起偷来的匕首，捅进了一个老妇人的心脏。老妇人的孙女躲在柜子里，哭到窒息。
\"对不起。\"他跪在地上，捡起那根染血的匕首，\"对不起......\"
骸骨们突然停止了攻击。它们围住陈墨，用骨节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小女孩的骸骨蹲下来，把黑猫塞进他怀里——那只黑猫竟是活的，正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第二关通过。\"苍老的声音变得温和，\"第三关：见母。\"
最后一层塔厅是个空旷的房间。中央悬浮着具水晶棺，棺中躺着个女人。她的面容和陈墨有七分相似，银发垂落如瀑，胸口嵌着枚暗红晶体——正是导师给他的\"亡灵之心\"。
\"母亲......\"陈墨的声音哽咽。
水晶棺突然震动。女人的手指动了动，她睁开眼睛，瞳孔是和陈墨一样的金色：\"小墨，你终于来了。\"
陈墨冲过去，却穿过了她的身影。他的手按在水晶棺上，感受到里面传来的温度——那是活人的体温，不是亡灵的冰冷。
\"我是你的记忆投影。\"女人的声音像春风拂过，\"当年我将'亡灵之心'封进你灵魂时，就知道你会走到这里。试炼塔不是考你杀戮，是考你......\"她的目光落在水晶棺里的晶体上，\"能否放下仇恨，拥抱生的温度。\"
陈墨这才注意到，水晶棺外的塔壁上，刻满了他在极地救下的亡灵名字：雪原巨人的、影魔将的、甚至圣城骑士的。每个名字旁边都有朵小花，是用活人的鲜血画的。
\"他们不是我的容器。\"陈墨轻声说，\"是我对不起的人。\"
女人的身影开始消散。她的手穿过陈墨的胸膛，按在他心脏的位置：\"亡灵之心能让你操控死亡，但真正的力量......\"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是让死者安息，让生者前行。\"
塔内突然剧烈震动。陈墨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灵魂深处破茧而出——那是被仇恨封印了千年的记忆：母亲被圣城骑士处决时，怀里还抱着他；导师在实验室里教他调配亡灵药剂时，总偷偷塞给他糖；贫民窟的老妇人把最后一块面包分给他时，说\"你值得更好的\"。
\"原来我一直困在自己的仇恨里。\"陈墨抬起头，眼中的金色褪去，换上了温暖的琥珀色，\"现在，我该放下了。\"
水晶棺突然炸裂。暗红晶体飞向陈墨，融入他的胸口。他的骨杖重新生长，杖头的火焰变成了金色，带着生命的温度。塔外的冰雪开始融化，冰原上冒出嫩绿的草芽，极光重新亮起，像条缀满宝石的绸带。
林恩站在塔外，望着陈墨从塔门走出。他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长，却不再是通往极夜的路——而是通向春天的，洒满阳光的路。
\"结束了。\"陈墨笑着说，\"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风卷起花瓣，落在他的肩头。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是那些被他救下的亡灵在庆祝。陈墨望着天际的极光，终于明白试炼塔重启的意义——不是为了惩罚过去的罪孽，而是为了让他看清：真正的亡灵合成师，不是操控死亡的人，而是连接生死的人。
而在他掌心，那枚暗红晶体正发出微光。里面，有母亲最后的留言：\"我的小墨，终有一天，你会成为所有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