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巢星的天空是浑浊的紫。十万具银灰色机甲悬浮在电离层下方，能量矩阵泛着冷冽的光，像一群沉默的金属蜂群。为首的“天枢”主脑投影在旗舰“穹顶号”的舰桥上，淡蓝色的数据流里跳动着实时战报：“虫巢坐标锁定，虫群密度每立方公里三百万单位，预计总兵力……”数字突然卡住，传感器被某种生物磁场干扰，屏幕上炸开一片雪花。
“换光学扫描。”林野摘下战术目镜，指节抵着下巴。他的作战服内衬缝着父亲的老怀表，秒针走动声在静默的舰桥里格外清晰。三天前，地球联邦收到虫巢星的求救信号——一支科考队失踪，最后传回的画面是地表裂开巨型虫洞，涌出的虫群啃食了整支舰队。现在他们要面对的，是虫巢星的核心：一万只虫族女王。
“主脑，虫巢能量反应异常。”副官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的颤抖，“核心区有生物能波动，强度超过恒星……”
“那是虫后。”林野突然笑了。他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记住，机械再强，也破不了生命的韧性。”祖父是星际陆战队的老兵，参加过三次虫潮战争，最终被虫后寄生，死在自己的机甲里。
“全体注意！”林野的吼声混着舰桥广播的嗡鸣，“一级战斗准备！机甲切换‘破茧模式’，能量核心过载至120%——我们要在虫群孵化前撕开防线！”
星巢星的地表裂开了。第一波虫群从虫洞中涌出，像黑色的潮水漫过焦土。那是“工蚁级”虫族，外骨骼覆盖着酸性黏液，颚部能咬穿机甲装甲。但宇宙机兵们早有准备——天枢主脑的量子计算机算出了虫群的移动轨迹，十万机甲同时开火，粒子束在虫潮上方交织成死亡之网。
“有效！”通讯兵的声音带着兴奋，“工蚁级损毁率92%！”
但林野的瞳孔缩成竖线。他看见虫潮后方，几只“兵蚁级”虫族正用前肢挖掘地面。它们的甲壳泛着金属光泽，触须上挂着荧光腺体——那是“筑巢者”，能分泌虫巢基质，把地表变成移动的堡垒。
“停止粒子束！”林野猛拍控制台，“切换高爆弹！目标：虫巢基质区！”
爆炸声震得星巢星的地壳都在颤抖。但筑巢者们的动作更快，被炸碎的基质刚落地就开始重组，形成半透明的茧状屏障。更恐怖的是，那些被击碎的工蚁级虫族残骸正在融化，黄色体液渗入茧壁，茧壁上立刻长出密密麻麻的眼睛——那是“潜伏者”，能附着在机甲表面，用酸液腐蚀关节。
“报告！3号机甲液压管泄漏！”“7号机甲推进器被腐蚀！”
林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祖父笔记里的记录：“虫族的可怕不在于数量，而在于‘共生’。每只虫都是活的兵器，死了也能变成陷阱。”他抓起桌上的全息沙盘，指尖划过虫巢星的地形——中央是座巨大的“虫茧金字塔”，顶端有个闪烁着幽光的球体，那是虫后的“脑巢”。
“主脑，定位脑巢坐标！”林野的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所有机甲，给我冲金字塔！用电磁炮轰穿脑巢，管他什么虫后，烧成灰就行！”
金字塔的阴影笼罩下来。十万机甲组成密集的攻击阵型，像一群扑火的飞蛾。但虫巢的金字塔不是建筑，是活的。当机甲群进入五百米范围时，金字塔表面突然裂开无数孔洞，无数“刺蚁级”虫族从中窜出——它们的背部生着骨刺，刺尖能发射神经毒素，专破机甲的神经接口。
“注意！刺蚁级攻击！”副官的尖叫被警报声淹没。一架“玄甲”机甲的颈部被刺中，神经线瞬间被腐蚀，机甲像被抽走灵魂的躯壳，直挺挺砸向地面。另一架“苍鹰”机甲试图用火焰喷射器焚烧刺蚁，却被刺蚁的酸性血液腐蚀出大洞，驾驶员的惨叫声通过通讯器传遍战场。
林野的旗舰“穹顶号”率先冲进金字塔阴影。他的机甲“天枢”是最新型号，外装甲镀着反物质涂层，理论上能免疫毒素。但当他靠近脑巢时，金字塔顶端的脑巢球突然迸发强光，一道精神冲击波穿透“天枢”的防护，直接撞进他的意识海——那是虫后的声音，像无数人在同时尖叫，夹杂着腐烂的甜腥：“你以为机械能杀死生命？看看你们的机甲里，流的是什么血！”
林野眼前一黑。他看见自己的机甲正在融化，金属关节里渗出黑色黏液，那是被刺蚁腐蚀的痕迹。更可怕的是，他听见了祖父的声音，从记忆深处传来：“小野，你爷爷我最后看见的，不是虫后，是自己的机甲里，爬满了虫。”
“不！”林野嘶吼着扯开战术服，露出胸口的生物芯片——那是用祖父的基因链培育的“共生芯片”，能让机甲与人类神经完美融合。此刻芯片正在发烫，他终于明白祖父临终前的话：“我不是被虫寄生，是虫看到了我身体里的……人性。”
“全体听令！”林野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停止攻击脑巢！切换‘共生模式’，把生物芯片接入机甲核心！”
通讯器里一片寂静。副官的声音带着怀疑：“队长，这会导致机甲失控！”
“执行！”林野的手按在胸口芯片上，“虫后能控制虫群，是因为它们共享生命频率。我们的机甲里有十万个人类的心跳，十万种不同的生命信号——这才是最强大的武器！”
奇迹发生了。当第一台机甲的生物芯片接入核心时，它的金属关节里渗出的不再是机油，而是淡金色的液体——那是驾驶员的血液，带着体温的、鲜活的生命能量。刺蚁级的酸液喷在机甲上，却被血液中的白细胞分解；神经毒素侵入接口，却被血液中的抗体中和。
“这是……”林野看着屏幕上的数据，瞳孔地震。他的“天枢”机甲不再是冰冷的机械，而是变成了某种“活的武器”——血液在管道里循环，伤口处渗出组织液，甚至能“感觉”到虫群的恐惧。
金字塔顶端的脑巢球剧烈震颤。虫后终于意识到了危险，它发出刺耳的尖叫，金字塔表面的茧壁开始破裂，无数虫群疯狂涌出，试图淹没机甲群。但此刻的机甲群不再是金属洪流，而是变成了流动的生命之河——每台机甲都在渗出血液，血液混合成红色的溪流，沿着地面蔓延，所过之处，虫群发出嘶鸣，皮肤溃烂，被腐蚀成一滩脓水。
“这是……生命的海洋。”林野望着舷窗外的景象，声音哽咽。他看见“玄甲”机甲的驾驶员正通过共享视野对他微笑，血液从他的指尖滴落，融入红色的溪流；“苍鹰”机甲的副驾驶在给受伤的机甲“输血”，用自己的生命力修复损坏的关节。
脑巢球终于承受不住。当第一滴混合了十万种生命信号的血液渗入球体时，它发出刺目的白光，随后“砰”地炸裂。虫后的尖叫声戛然而止，金字塔的茧壁开始崩塌，虫群失去了控制者，变成了一群混乱的、失去方向的生物。
“胜利了？”副官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野摇头。他看着屏幕上逐渐熄灭的生命信号——为了维持“共生模式”，三千台机甲的驾驶员耗尽了生命力，他们的血液在最后一刻融入机甲，变成了不会熄灭的星火。
“不。”林野轻声说，“我们只是赢了第一场。”
星巢星的天空逐渐放晴。十万机甲悬浮在废墟上方，它们的外壳上沾着虫群的残骸，关节里渗出的血液已经凝结成红色的晶体。林野摘下战术目镜，怀表里的老照片露了出来——照片里，年轻的祖父穿着作战服，怀里抱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背景是地球的蓝天。
“爸，”林野对着怀表轻声说，“我好像明白你说的‘生命的韧性’了。不是机械有多强，是我们愿意为彼此流血的心。”
远处传来虫鸣。不是攻击的嘶叫，而是新生的虫群在啃食死亡的同伴，用腐烂的躯体孕育新的生命。林野笑了，他知道这场战争永远不会结束——但至少这一次，人类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生命最原始的力量，比任何机械或魔法都更强大。
十万机甲开始返航。它们的影子掠过焦土，掠过虫群的残骸，掠过新生的嫩芽。而在星巢星的地下深处，一枚米粒大小的虫卵正在孵化。它的表面泛着幽蓝的光，里面蜷缩着一只未来的虫后，它的基因里，多了一段来自人类血液的记忆：关于疼痛，关于牺牲，关于在黑暗中依然选择燃烧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