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把黄泉原染成血锈色，风里飘着腐骨草的腥甜。陈墨站在骷髅堆砌的祭台上，指尖捏着半块幽蓝魂晶——那是今日刚从曹军先锋营里剜出来的校尉魂魄。他望着远处翻涌的黑雾，嘴角扯出半分笑意：“终于肯来了么，我的小郎君？”
黑雾中传来马蹄声，如闷雷碾过碎玉。最先冲破雾霭的是一匹照夜玉狮子，马上将军银盔银甲，枪尖挑着的龙胆亮银枪泛着冷光，连盔缨都沾着未干的血珠。圣赵云。
陈墨眯起眼。他能看见那杆银枪里流转的星芒——那是被封印的“龙气”，三百年前他亲手从洛阳太庙的龙柱里剜出来的。圣赵云，不过是被龙气选中的提线木偶罢了。
“陈先生。”赵云勒住马，声音像寒潭破冰，“你用亡灵术蛊惑袁军，屠了常山三县，今日我赵子龙替天行道。”
陈墨抚过祭台上的骷髅，它们立刻发出咯咯的尖笑。他身后浮现出十二具青铜甲胄的亡灵骑士，面甲下渗出幽绿鬼火：“替天行道？你家主公刘备在徐州坑杀陶谦降卒时，可曾说过替天行道？”他指尖轻点，最近的骷髅骑士突然暴起，骨爪直取赵云咽喉。
赵云银枪一抖，枪花如梨花绽放。骨爪触到枪尖的刹那，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那骷髅的脊椎骨里嵌着半截玄铁重剑。陈墨早料到他会抢攻，所以给这具“锁魂将”喂了三国名将的残骨。
“好个阴毒的亡灵术！”右侧传来暴喝。颜良拍马杀到，赤焰驹喷着火涎，手中青龙刀带起热浪。他刀势如劈山，刀风卷得黄泉原的荒草全部倒向一侧。陈墨却不躲，任由刀风刮过面门——他的脸本就是用百具少女骸骨拼的，皮肉早没了知觉。
“颜将军且慢。”左侧传来清越嗓音。文丑催动乌骓马，手中雁翎刀斜指地面，“这亡灵师的术法专克阳刚之力，你我且用巧劲。”他马速骤减，雁翎刀挽了个刀花，刀光竟似活物般缠上赵云银枪。
赵云只觉枪杆一沉，枪尖竟被刀光缠得偏了三寸。他瞳孔微缩——这刀术里带着“借力打力”的道韵，分明是当年袁绍帐下第一谋士田丰所创的“星陨七式”。文丑虽以勇力闻名，却也偷学了师父的三成功底。
“好个文次鞍！”赵云大喝，银枪突然爆出刺目白光。龙气从枪尖涌出，竟将那缠在枪杆上的刀光灼出焦痕。文丑脸色微变，乌骓马人立而起，他借着这股冲势挥刀劈向赵云面门。与此同时，颜良的青龙刀也从另一侧斩来，两柄刀交击的余波震得黄泉原的骷髅纷纷散架。
陈墨拍了拍手。他脚边的骷髅骑士突然解体，十二具骨架如活物般散开，在半空重组为一尊三头六臂的骨魔。骨魔胸口嵌着颗滴着黑血的心脏——那是他用袁绍麾下“虎豹骑”统领的魂魄炼的“煞核”。
“四庭柱？不过是四条看门狗。”陈墨的声音混着骨魔的嘶吼，“颜良，接刀！”
一道寒光破空而来。颜良本能地横刀格挡，却见那“刀”竟是具骷髅的手臂，臂骨上还挂着半截染血的“颜”字帅旗。他吃痛松手，青龙刀当啷落地。骨魔趁机伸出骨爪，穿透了他的左肩。
“老贼！”颜良捂着伤口，赤焰驹突然人立，前蹄狠狠踏向骨魔。骨魔不闪不避，六臂同时挥出骨刀。赤焰驹被砍得血肉模糊，颜良却借着马死的冲力跃到半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短刃——那是他用自己精血祭炼的“报仇刃”。
“死！”颜良的短刃刺向骨魔心口。骨魔的三张嘴同时张开，喷出腐臭的黑焰。短刃入肉的瞬间，黑焰顺着刃身窜上颜良手臂。他惨叫着松手，短刃“叮”地掉在地上，竟被黑焰熔成了铁水。
“颜将军！”文丑的雁翎刀已劈到赵云颈侧。赵云银枪回防，却因方才对抗龙气的消耗慢了半拍。刀锋擦着他脖颈划过，割下一缕银发。赵云反手一枪挑飞文丑的雁翎刀，却见那刀落在半空，竟化作千万道刀影，如暴雨般刺向他周身。
“星陨七式·星罗棋布！”文丑大喝。赵云银枪舞成密不透风的银网，却仍有三道刀影刺入他左肩、右腹和小腹。他闷哼一声，银甲上渗出鲜血，染得银甲愈发耀眼。
“子龙！”远处传来马蹄声。张合拍马杀到，手中凤嘴刀横扫而出，逼退了围攻赵云的高览。高览的巨斧正劈在赵云后背，却被张合的刀风荡开。原来高览见赵云受伤，急于抢功，竟没注意到侧翼的张合。
“张儁乂，你敢拦我？”高览怒吼。他的巨斧上缠着袁绍亲赐的“镇北符”，符纸遇血燃烧，斧刃竟泛起妖异的赤光。张合凤嘴刀一错，刀身上浮起淡青色的“巧变”纹——这是他研究透敌军阵型后悟出的刀意。
两人战在一处，斧来刀往，火星四溅。陈墨却将目光投向赵云。他看出赵云虽伤，但龙气愈发旺盛——那龙气每流经一处伤口，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原来这“圣赵云”的名号，竟是龙气强行续命的结果。
“该结束了。”陈墨咬破指尖，在骨魔眉心画下血符。骨魔的三张嘴同时发出尖啸，煞核中的黑血如泉涌般喷出，在半空凝成一面黑幡。幡上绣着“亡者不灭”四个大字，正是陈墨用百位战死修士的魂魄炼的“黄泉幡”。
黑幡展开的刹那，黄泉原的风突然倒卷。所有战死的士兵魂魄都被吸进幡中，连赵云的龙气都开始紊乱。赵云握紧银枪，感觉体内有团火在烧——那是龙气在抵抗亡灵侵蚀。他咬碎舌尖，鲜血喷在银枪上，龙气瞬间暴涨，竟将黑幡震得嗡嗡作响。
“好个倔强的小子！”陈墨大笑，指尖掐诀，骨魔的六臂同时插入地面。黄泉原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无数骷髅从地下钻出，每具骷髅的眼眶里都燃着幽绿鬼火。
“赵将军，你杀我兄弟，屠我城池，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不死’。”陈墨的声音穿透血雾，“这些骷髅里，有你杀过的每一个士兵，每一个百姓。他们的怨气，比龙气更烈！”
赵云望着漫山遍野的骷髅，突然笑了。他的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释然：“我赵云一生，杀过贪官，屠过贼将，也误伤过百姓。若我的血能平息他们的怨恨……”他举起龙胆亮银枪，枪尖指向天空，“龙气，归位！”
刹那间，天地变色。龙气从赵云体内冲出，在半空凝成一条金鳞赤须的应龙虚影。应龙张开龙嘴，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所有骷髅在龙吟下化为齑粉，连黄泉幡都被震得粉碎。陈墨喷出一口黑血，骨魔的三张脸同时扭曲，发出无声的惨叫。
“不可能……”陈墨踉跄后退，“亡灵术怎会怕龙气？”
“因为龙气代表的是‘天命’。”赵云收枪入鞘，银甲上的血迹在龙气中蒸发，“你用怨气操控亡灵，却忘了——”他望向陈墨身后的骷髅祭台，“真正的亡灵，早已安息。”
陈墨望着逐渐消散的骷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的指尖开始崩解，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茬——原来他早不是活人，而是用秘术维持的亡灵之躯。龙气的净化之力正在瓦解他的骨架。
“你……你到底是谁？”陈墨的声音越来越弱。
赵云跨上赤焰驹（不知何时，死去的赤焰驹竟重新站了起来，鬃毛上还沾着未干的血），银枪指向陈墨：“我是赵云，是守护人间太平的枪。”他顿了顿，“也是当年，你在常山救下的那个小乞儿。”
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百年前，他是常山的游方道士，曾救过被山贼追杀的小乞儿。那小乞儿后来成了将军，成了“常山赵子龙”。而他，为了追求永生，偷学了禁忌的亡灵术，最终沦为被人唾弃的邪修。
“原来……是你。”陈墨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难怪龙气能破我的术法……原来你早和龙气融为一体。”他的身体开始崩溃，化作漫天白骨，“替我……告诉那些被我害的人……我……”
话未说完，陈墨的身影彻底消散。黄泉原的风停了，残阳把赵云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望着手中的龙胆亮银枪，枪身上映出自己的脸——还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小乞儿，只是眼里多了几分沧桑。
“公子，该回去了。”远处传来随从的呼唤。赵云收枪入鞘，转身走向夕阳。他的影子掠过满地碎骨，那些碎骨突然发出微光，仿佛在向他告别。
这一战，圣赵云胜。但没人知道，当他转身时，腰间的龙胆亮银枪里，正渗出一滴幽蓝的血——那是陈墨最后的残魂，藏在龙气最深处，等待着下一次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