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奥兰多城邦的喧嚣中悄然滑过半天。艾拉小队补充完物资，没有多做停留。
沃克扛着巨大的行囊，雷恩检查着新补充的箭筒，伊瑟拉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尖塔的方向，眼中带着不舍与祝福。
艾拉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坚定。
他们雇佣了几匹耐旱的沙驼，驼铃声声，在夕阳的余晖中离开了繁华的奥兰多城，朝着西北方向那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遗忘沙海进发。
他们的背影融入远方的尘烟，带着各自的伤痕与使命。
与此同时，李瑶、席朝和林柠三人也结束了采购，正沿着热闹渐散的街道返回尖塔。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裹——厚实的斗篷、耐磨的皮靴、成袋的硬面饼和风干肉、几大皮囊清水、应急的药品，甚至还有席朝坚持买下的那个造型狰狞的沙蜥标本。
林柠走在中间，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眼底深处的疲惫和空洞依旧难以完全掩饰。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通往尖塔的石阶时，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路口。
“李师姐！林师姐！”江映月眼尖，立刻挥手招呼，拉着哥哥江安快步走了过来。江安也点头致意。
“江师弟，江师妹。”李瑶有些意外，但也露出笑容。
“你们也出来采购了？”
“嗯，买些路上用的。”江安点头，目光落在李瑶身上，带着一丝探寻。
“李师姐，之前情况紧急，一直没顾上问。你们……也是从修真界过来的？那次任务……”
李瑶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是啊。葬龙渊那次空间异动，我们小队负责外围探查，结果突然遭遇了前所未见的巨型空间裂缝……再睁眼，就掉到这个鬼地方了。连个灵气是完全没有，到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能量和怪物。”她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无奈和对故土的思念。
“果然如此！”江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唏嘘。
“当时宗门派出搜寻队，在空间裂缝附近找了整整三个月，连一丝残骸气息都没找到……大家都以为……唉，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重逢！真是……造化弄人。”他看向李瑶和席朝，语气真诚。
“当年我们兄妹刚入门，承蒙师姐和几位师兄多方照拂，一直铭记于心。”
席朝站在一旁，默默听着。
他和他们不是同一宗门的。
此刻听着他们谈论着共同的师门和过往，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异乡客的疏离感。
他安静地拎着东西，目光扫过林柠，见她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映月心思细腻，察觉到林柠的情绪低落，便主动走到她身边，声音轻柔地说：“林师姐，你也别太担心了。尚师姐那么厉害，万关宫里那么凶险的情况她都挺过来了！这次……这次也一定可以的！”她试图用过去的回忆来鼓励林柠。
万关宫……
这些熟悉的字眼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林柠沉寂的心湖中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她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仿佛看到了那个在腥风血雨、毒瘴弥漫的深渊中，墨发染血、眼神却亮得惊人的身影，一次次将她和江映月从绝境中拉出……
“嗯……谢谢映月。”林柠抬起头，对江映月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干涩。
“阿枳她……一直都很厉害。”她飞快地垂下眼帘，掩去那瞬间涌起的、更深沉的痛楚。
过去的辉煌，更映衬出此刻的绝望。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李瑶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站在这里了。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回尖塔吧？正好去看看尚枳和林柠的情况。”她看向江安和江映月。
“好！”江映月立刻点头。
江安也道：“正有此意。”
一行人不再多言，沉默地走上通往尖塔的石阶。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
尖塔内，尚枳的静室。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夜晚。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最后的光线。
房间内，只有凯尔之前留下的、镶嵌在墙壁上的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石提供照明。
尚枳已经不再躺在石床上。她换上了一身凯尔让人准备的、简洁的黑色长袍，衬得皮肤愈发苍白。
她静静地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感。
林柠、李瑶、席朝、江安、江映月五人轻轻推开门。
林柠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窗边的背影，心脏猛地一缩。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尚枳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张精心雕琢的、毫无生气的面具。
猩红的双瞳平静地扫过门口的众人，在李瑶、席朝、江安、江映月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了林柠身上。
“李瑶，席朝，江师弟，江师妹。”尚枳开口，声音清冷，语调平稳，如同在念一份名单。
“还有……阿柠。”
她准确地叫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和身份。
李瑶和席朝看着尚枳那毫无波澜的脸，心中都是一沉。
这绝不是他们认识的尚枳！
那个眼神里永远燃烧着火焰的尚枳！
江安和江映月也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尚枳师姐看他们的眼神……太陌生了！就像在看几个……物品？
“尚师姐，你……你感觉怎么样？”江映月鼓起勇气，小声问道。
“很好。”尚枳的回答简洁得近乎敷衍。
“力量稳定，伤势痊愈。”她的目光再次转向林柠，那猩红的瞳孔深处，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林柠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看着尚枳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关切、愤怒、甚至是无奈笑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两潭冰冷的、深不见底的血色死水。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她认识他们，记得他们，但那份属于“尚枳”的情感……消失了。
她只是在模仿，在伪装，像一个学习人类行为的……机器。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林柠。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忍耐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就在这时！
“砰！”一声巨响从尖塔入口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卫兵惊慌失措的呼喊和金属碰撞的刺耳声！
房间内的众人悚然一惊！
一股强大、混乱、带着血腥和硝烟气息的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尖塔上层。
这股威压充满了暴戾和一种……受伤野兽般的狂躁。
一道身影如同失控的陨石般，重重地撞开静室厚重的石门。
是凯尔·萨菲罗斯。
但他此刻的形象，与平日那如同行走光明的战神判若两人。
他覆盖着液态白金光辉的铠甲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
肩甲处甚至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边缘残留着污秽的暗紫色能量，正与铠甲自身的白金光辉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侵蚀声。
铠甲表面沾满了凝固的、颜色诡异的污血和焦黑的痕迹。
他那头如同凝固阳光的金发略显凌乱，几缕发丝黏在渗出汗珠的额角。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神色。
那双总是平静如星空的碧蓝眼眸，此刻燃烧着一种冰冷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
嘴角那丝惯常的温和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煞气。
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比面对夜咏时更加恐怖，仿佛一座压抑到极致、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他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但右手却死死地、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攥着一个东西——一个由某种深色水晶制成的、婴儿拳头大小的瓶子。
瓶子里面，盛放着粘稠如活物的猩红液体。
那液体在微弱的光线下，散发着妖异而强大的能量波动，如同有生命般在瓶壁内缓缓流淌、搏动。
仅仅是泄露出的丝丝气息，就让房间内所有人（除了尚枳）感到一阵心悸和本能的厌恶。
那是……夜咏的源血。
凯尔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扫过房间内的众人，最后定格在窗边的尚枳身上。
他那燃烧着怒火的眼眸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疲惫和……沉重？
就在这死寂般的、充满压迫感的时刻。
站在窗边的尚枳，脸上那毫无表情的“面具”突然动了一下。
她那双猩红的瞳孔，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住了凯尔手中紧握的那个深色水晶瓶，里面流淌的猩红仿佛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的喉咙似乎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然后，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尚枳的脸上，极其生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扯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僵硬、冰冷，与她猩红的双瞳和周身的气息格格不入，充满了违和感。
她用一种刻意拔高、试图显得“活泼”却依旧难掩本质冰冷的声调，对着狼狈归来的凯尔说道——
“啊！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