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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鼠尸腥臊和棺材李身上那股陈年尸蜡的甜腻味儿。沈追半瘫在干草铺上,胸膛那颗“星辰烙印”随着他粗重的喘息明灭不定,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掌心死死攥着那枚幽绿结晶,冰凉的触感下,一股微弱却同源的暴虐气息如同毒蛇,丝丝缕缕地往他烙印里钻,引得那暗紫色的能量一阵躁动,仿佛饥饿的野兽嗅到了血腥。

“操…” 沈追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血腥味的骂声,额头冷汗涔涔,“严…严扒皮…你他娘…给老子…塞的…什么玩意儿…催命符吗…”

严烈抱臂靠在一口半成品的薄皮棺材上,雷火锏斜倚肩头,锏身那缕金红电丝如同活物,在昏暗中吞吐不定。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冷硬得像块生铁:“嫌命长就扔了。这点子阴鼠的怨煞都扛不住,进了老槐坊,你连当耗子屎的资格都没有。”

沈追被噎得直翻白眼,想骂回去,却被一阵剧痛呛得猛咳起来。旁边的沈萱连忙用小手给他拍背,腕间星轨微光流转,带来一丝清凉的安抚。

“哥…严大人…也是为了你好…” 小姑娘怯生生地劝,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为我好?把我当鱼饵还差不多!” 沈追缓过气,咬牙切齿,但看着妹妹担忧的小脸,后面更难听的话又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憋屈的冷哼。他认命般闭上眼,忍着恶心和剧痛,尝试引导体内那点淡金色的空间韵律去包裹、消化掌心结晶传来的那股同源暴虐。就像在油锅里捞针,痛苦又凶险。

王三儿像只真正的耗子,悄无声息地溜了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面夜市的喧嚣气儿和一股廉价脂粉混合劣质酒水的味道。

“头儿!” 他凑到严烈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市井泼皮特有的机敏,“老槐坊的底儿,摸了个大概!那地方,啧,整个一京城的下水道盖子,烂透了!”

他掰着油乎乎的手指头,唾沫横飞地开始倒情报:

“先说地头蛇!明面上,是老疤瘌刘的地盘。那老东西,年轻时是漕帮的滚刀肉,脸上挨过三刀没死,凶得很!手下养着一帮子泼皮混混,专收保护费,开暗窑子,放印子钱,逼良为娼的缺德事儿没少干!官面上?嘿,南城兵马司的周扒皮跟他穿一条裤子,每月孝敬少不了!”

“裴琰之当年那场‘加固风水’的大活儿,” 王三儿挤眉弄眼,一脸“你懂的”,“就在坊子最西头,紧挨着乱葬岗那片!动静闹得挺大,挖地三尺!当时还征了不少苦力,结果活儿干完没俩月,那些苦力…嘿,您猜怎么着?全‘水土不服’,‘暴病’死绝户了!连埋哪都没人知道!哑伯猜得没错,那底下肯定有猫腻!”

“现在那片地方,” 王三儿搓着手,声音更低,“被老疤瘌刘圈起来了!盖了个大院子,外面挂的牌子是‘刘氏义庄’,专收南城横死的、没主的、穷得叮当响的尸首!嘿,您说巧不巧?棺材李这儿收尸,他那也收尸!但棺材李这儿好歹还给口薄皮棺材,刘氏义庄?呸!听说就挖个大坑,裹尸席子都省了,直接往坑里一扔,撒点生石灰了事!那地方,白天都阴气森森,晚上更是鬼哭狼嚎,连他们自己人都绕着走!”

“至于‘暗香疏影’…” 王三儿咂咂嘴,眼神里带着点男人都懂的向往和深深的忌惮,“那地方就在老槐坊东头,跟刘氏义庄隔着大半个坊子。明面上是南城顶级的销金窟,里头的姐儿据说都是神仙般的人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达官贵人、江湖豪客都爱去。但背景…水太深了!我使了吃奶的劲儿,也就打听到她们背后那位‘主人’,道上都尊称一声‘冷香君’,神龙见首不见尾,手段通天!有人说跟宫里某位贵人有旧,有人说跟南疆巫蛊有关,更邪乎的,说那根本就不是人!至于跟刘氏义庄有没有关系?明面上看不出来,一个收死人,一个伺候活人,八竿子打不着。但老疤瘌刘的场子,从不敢在‘暗香疏影’附近闹事,连收保护费都绕着走,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严烈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雷火锏冰冷的锏身。老疤瘌刘…刘氏义庄…前朝聚阴锁煞阵眼…裴琰之的“工程”…苦力灭口…哑伯推测的“活体节点”…还有那神秘的“暗香疏影”和“冷香君”…线索如同无数条毒蛇,在老槐坊那片阴秽之地纠缠盘绕。

“刘氏义庄…守备如何?” 严烈沉声问。

“明面上就几个歪瓜裂枣的泼皮看着大门,懒懒散散。” 王三儿撇撇嘴,“但头儿,那地方邪门啊!哑伯说聚阴锁煞,裴琰之又搞了鬼,底下肯定不简单!而且…”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坊间有传言,说刘氏义庄里闹鬼!深更半夜能听见地下有动静,不是老鼠,像是…像是有人在哭,在用指甲挠棺材板!还有人说,看见过义庄后墙根儿底下,渗出来的不是水,是暗红色的…像血!”

沈萱吓得小脸更白,下意识地往沈追身边缩了缩。沈追也听得眉头紧锁,这他妈听着比地窖还像阎罗殿。

严烈眼神冰冷。闹鬼?活人桩还差不多!裴琰之的手段,他太清楚了。那些所谓的“闹鬼”动静,很可能就是被禁锢在阴煞阵眼中的“活体节点”发出的绝望哀嚎!或者…是某种更恐怖的“东西”。

“王三儿,” 严烈做出决断,“天亮前,弄两套最不起眼的破落户衣服来。再备点家伙事,撬棍、短刀、火折子、黑狗血泡过的绳子,还有…雄黄粉和糯米,多备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再弄点吃的,要顶饿的,干饼咸菜就行。”

“得嘞!” 王三儿领命,刚要走。

“等等!” 角落里的棺材李突然沙哑地开口了,声音像是砂纸磨铁皮。他慢吞吞地站起身,佝偻着背走到他那堆破烂工具旁,翻找起来。片刻后,他拿着两个黑乎乎、散发着浓烈怪味的泥罐子走过来,塞给王三儿一个,另一个直接扔给了严烈。

“嗬…阴尸泥…抹身上…遮活气…” 棺材李浑浊的老眼扫过沈追,“那小子…味儿太冲…这点泥…顶不了多久…”

严烈接过那沉甸甸、冰凉滑腻的罐子,揭开盖子,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腐土、尸油和某种辛辣草药的刺鼻气味直冲脑门。他面不改色,用手指蘸了一点,黑乎乎、油腻腻的。他看向棺材李,点了点头:“谢了,李爷。”

沈追的脸都绿了:“我…我能不能不抹?这玩意儿…闻着比耗子屎还…”

“想死就随你。” 严烈冷冷打断,已经开始往自己裸露的脖颈和手腕上涂抹那恶心的黑泥,“进了老槐坊,你身上的‘光’,就是给裴琰之点天灯!”

沈追看着那罐黑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看着严烈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再想想刘氏义庄地下可能有的“东西”,他咬了咬牙,露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操!抹就抹!老子就当掉粪坑里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沈萱忍着恶心帮他涂抹。那阴尸泥触体冰凉,带着一股透骨的阴寒,涂抹在身上,沈追立刻感觉到自己身上那股灼热混乱的能量波动,竟然真的被压制、掩盖了不少!连带着胸膛烙印的搏动都似乎变得沉闷了些。虽然味道极其感人,但效果立竿见影!

王三儿动作麻利,很快弄来了两套散发着汗酸味的破旧短打衣裤、几块硬邦邦的杂粮饼、一包咸菜疙瘩,还有严烈要的那些“家伙事”,都塞在一个破旧的褡裢里。他甚至贴心地弄来了两个半旧的斗笠。

天色将明未明,正是一天中最黑暗寂静的时辰。

严烈和沈追都已换上了破落户的行头,脸上、手上、脖颈都抹了厚厚一层阴尸泥,散发着浓烈的怪味,活脱脱两个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苦力。沈追依旧虚弱,被严烈半搀扶着。沈萱则被严烈用一块灰扑扑的旧布裹严实了背在背上,只露出一双紧张的大眼睛。

“头儿,真不用我跟去?” 王三儿有些不放心。

“你留在外面,盯着哑伯那边,还有‘暗香疏影’的动静。” 严烈语气不容置疑,“有异常,老规矩,去‘棺材李’这儿留记号。”

棺材李蹲在角落里,对着油灯,慢悠悠地用一把小刻刀在打磨一块不知名的黑色骨头,对他们的行动置若罔闻。

推开暗门,一股黎明前清冷潮湿的空气涌入,夹杂着京城特有的、混合了煤烟、污水和早点摊子准备生火的烟火气。三人如同真正的幽灵,融入狭窄、肮脏、弥漫着夜露和垃圾腐败气息的巷道。

严烈对京城的大街小巷烂熟于心,专挑最偏僻、最污秽的路径走。污水没过脚踝,腐烂的菜叶和不知名的秽物粘在鞋底。偶尔有醉醺醺的醉汉蜷缩在墙角,或早起倒马桶的妇人睡眼惺忪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都对这三个散发着恶臭的“苦力”视若无睹。在这片底层挣扎的泥潭里,他们是最不引人注目的存在。

南城,老槐坊。

还未踏入坊门,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郁**气息就扑面而来。与其他坊市不同,这里的建筑低矮破败,歪歪扭扭,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土坯。街道狭窄逼仄,污水横流,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腥气**。坊口那棵据说有几百年的老槐树,枝桠虬结扭曲,如同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树皮漆黑皲裂,即使在夏天也给人一种阴森死寂之感。

明明是清晨,坊内却异常安静。没有寻常坊市早起的喧嚣,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面色麻木,眼神躲闪,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严烈带着沈追,尽量自然地沿着墙根阴影前行,朝着坊子最西头摸去。越往西走,那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就越重,空气里的腥味也似乎浓了一分。路上的行人几乎绝迹,两旁的房屋也更加破败,很多都空置着,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只无神的眼睛。

终于,他们看到了。

在一片格外空旷、仿佛被刻意清理出来的荒地边缘,矗立着一圈两人多高的土坯围墙。围墙很新,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围墙中间,是一扇包着铁皮的厚重木门,门楣上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拙劣的红漆写着四个大字:**刘氏义庄**。

大门紧闭。门口连个看门的泼皮都没有。围墙外,寸草不生,地面是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一股浓烈的**生石灰混合着某种腐败物**的味道,即使隔着阴尸泥也隐隐传来。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只有风吹过围墙缝隙发出的呜咽声,如同鬼哭。

严烈眼神锐利如鹰,仔细观察着围墙、大门和周围的环境。他示意沈追噤声,两人如同壁虎般贴着冰冷的土坯墙,绕到义庄的侧面。

这里的围墙似乎有一段年久失修,墙体有些倾斜,离地一人多高的地方,有几块土坯松动脱落,留下一个不起眼的、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豁口**。

“就这里。” 严烈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他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墙内没有动静,然后示意沈追先上。

沈追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烙印的隐痛,在严烈的托举下,艰难地攀上豁口。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混合着生石灰、腐肉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腥气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他眼前发黑!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探头向内望去。

墙内,是一个巨大的、被围墙圈起来的院子。院子地面铺满了厚厚的生石灰,一片惨白。院子中央,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方形深坑**!坑口边缘,散落着一些破烂的草席和零星的白骨。坑口上方,搭着一个简陋的木架,上面挂着几根粗大的麻绳和铁钩。

而在深坑的旁边,靠近围墙根的一个角落里,竟然堆着一小堆…**尸体**!男女老少都有,大多衣衫褴褛,面容扭曲,显然都是横死或穷死的。尸体堆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生石灰),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更让沈追头皮发麻的是,在那堆尸体旁边,靠近围墙根的地方,竖立着几根黑乎乎、一人多高的**木桩**!木桩上,似乎还用暗红色的东西画着一些扭曲的符文!

“活人桩…” 严烈冰冷的声音在沈追耳边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以生魂怨力,加固阴煞…裴琰之…果然在这里养‘东西’!”

沈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刚想缩回头,目光扫过那几根黑木桩时,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其中一根木桩的顶端,似乎被人随意地**插着一小截东西**。

那东西通体莹白,不过寸许长,顶端似乎还雕刻着某种精致的花纹。

一股若有若无、冰冷到骨髓里的**异香**,正从那截东西上散发出来,顽强地穿透了生石灰的刺鼻和尸体的腐臭,丝丝缕缕地钻进沈追的鼻孔!

那香味…沈追太熟悉了!

是**凝神香**!而且是被人点燃过,只剩下的一小截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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