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宁县衙的惊堂木“啪”地一响,震得梁上积了不知多少日子的灰簌簌往下掉,落在青砖地上腾起细小的烟尘。
苏康端坐在公案后,新换的官袍浆洗得有些发硬,硌得肩膀不太舒服。
他目光扫过堂下跪着的三人,王二那小子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看着就没出息;旁边两个黑衣人倒像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脑袋耷拉着,看不清表情。
“堂下何人?”
苏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荡出回音,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比往常沉了些。
王二哭得更凶了,嗓子眼里像堵着团棉花:“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是王二,就是城西烧窑的那个。是曹县丞,是他让小的来…… 来吓唬吓唬那些捣乱的,真没想着要烧窑啊!”
“胡说!”
旁听席上的曹新猛地跳起来,官帽都歪了半边,“你这刁民血口喷人!本官何时见过你这等货色?”
苏康慢悠悠转着手里的惊堂木,木头被摩挲得发亮:“哦?曹县丞倒是耳尖,怎么就笃定他说的是你?”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曹新瞬间涨红的脸,“方才我可没说,指使他的人姓曹。”
曹新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唾沫星子卡在喉咙里。
旁边的宋明赶紧欠身:“大人明鉴,这王二在县里出了名的狡诈,怕是受人挑唆故意攀咬。依卑职看,还是先审这两个黑衣人要紧,瞧着就不是善茬。”
苏康没接他的话茬,眼睛直勾勾盯着左边那个黑衣人:“再给你一次机会,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突然像疯了似的往旁边的柱子撞去。
尉迟嘉德就站在旁边,眼疾手快地伸腿一踹,正踹在那家伙腰眼上,只听 “哎哟” 一声,黑衣人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想死?没那么容易!”
尉迟嘉德啐了口唾沫,用脚碾了碾那人的后背。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
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冲进来,官服下摆都被撕开个口子:“大人!不好了!太原府节度使派了亲兵队,说……说要立刻带走这两个犯人!”
苏康猛地将惊堂木拍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放肆!威宁县衙的案子,何时轮到外人指手画脚?”
话音未落,十几个身着明光铠的亲兵已经闯了进来,甲叶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为首的校尉把横刀往地上一顿,刀鞘撞在青砖上“当啷”一声:“苏大人,这两人是朝廷要犯,我等奉命押解回太原府。”
“朝廷要犯?”
苏康冷笑一声,从公案后站起身,官袍的下摆扫过桌角的卷宗,“他们昨晚还在烧我的水泥窑,到了校尉嘴里就成了要犯?怕是‘节度使要犯’吧?”
校尉的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握刀的手紧了紧:“苏大人是想抗命?”
“我只是在按律办事。”
苏康并不怵他,右手伸进怀里,握住了怀中的匕首,往前迈了两步,靴底踩在地上发出闷响,“这两人涉嫌纵火,必须先审清楚。有本事,你就踏过我这县太爷的尸体,把人带走!”
王刚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手里的诸葛连弩虽然藏在袖中,却已经上了弦。
尉迟嘉德也把腰间的佩刀拔了半截,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冯铮亮吓得脸都白了,偷偷伸手去拉苏康的袖子,却被他一把甩开了。
苏康死死盯着这个校尉,心里盘算着亲兵队的人数 —— 十七个,要是真动起手来,有诸葛连弩在手,自己足以应付得了。
僵持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校尉突然“哼”了一声,将横刀插回鞘中:“好!苏大人有胆识!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若审不出结果,休怪我不客气!”
亲兵队“哗啦”一声退了出去,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曹新得意的咳嗽声:“苏大人,这下怕是不好收场了吧?节度使的手段,可不是咱们能扛住的。”
苏康没理他,对尉迟嘉德使了个眼色:“把犯人看好,关进死牢,任何人不许探视。另外,仔细查查这两个黑衣人的底细,尤其是他们后颈的刺青,看是什么来路。”
退堂后,魏国成在二堂等着,见苏康进来,赶紧迎上去:“贤弟,这节度使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当年有个县令不过是查了他麾下小吏的案子,没过三个月就被安了个通敌的罪名……”
“二表哥放心。”
苏康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茶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他越是着急,越说明这两个黑衣人身上有秘密。咱们只要守住这突破口,就能牵着他们的鼻子走。对了,捷达物流的牌子挂出去了吗?”
“挂出去了,就在南门外的老槐树底下。”
魏国成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只是……商户们听说咱们跟节度使起了冲突,都躲着不肯来合作,今早去看,连个问价的都没有。”
苏康把茶杯往桌上一墩,瓷杯撞在木桌上发出闷响:“没事,咱们自己先干起来。让商贸部的人去山里收药材,就说按市价加两成收,我就不信没人来。”
他随即凑近魏国成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另外,你派两个机灵的去晋阳和京城,查查节度使最近在跟哪些人做生意,尤其是南边来的商户。”
魏国成刚点头应下,就见尉迟嘉德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块撕碎的布片:“大人,您看这个!”
布片上绣着半朵莲花,针脚粗糙,像是匆忙绣上去的。苏康捏着布片对着光看了看,突然想起前几日截获的走私货物里,有件包裹上也绣着同样的莲花:“这是从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
“是,在他们贴身的衣襟里藏着。”
尉迟嘉德喘着气,“我刚才去牢里查看,发现其中一个人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布片,看着蹊跷就撕了下来。”
苏康把布片揣进怀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看来这水,比咱们想的还要深。”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衙役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不好了!死牢里的黑衣人……自尽了!”
苏康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往后翻倒在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