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流水,哗啦啦地往前走。
很快,离邢烟行皇后册封礼只剩三天了。
按照北庆的礼制,册封前三日,皇后需斋戒沐浴,以示虔诚。
而穆玄澈作为天子,则亲至奉先殿祭祀先祖,将册封之事告之。
整个皇宫里都弥漫着一股庄严肃穆之气。
邢烟在孙嬷嬷的引领下,斋戒沐浴。
穆玄澈心疼她,以邢烟刚生产完不久为由,让她在天黑之后要补充饮食。
但邢烟却不为所动。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需要保持虔诚心。
“本宫不碍事。”
面对孙嬷嬷的规劝,邢烟一口拒绝了。
而她以身为典范,却博得了所有宫人的钦佩。
册封前一日,礼部在太和殿设下节案、册宝案,放置金节、册宝。内务府已经让人在邢烟寝宫外同步设立了香案和节案。
这一次,穆玄澈特意钦点朱云彬为金节授正使。
二月初二,天气晴朗,一派祥瑞。
太阳升起,邢烟着皇后朝服于宫门跪迎册宝。
“咨尓胡氏,懿范性成,允合母仪天下……”
礼仪女官宣读完册文,邢烟从她手里接过册宝,然后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礼成之后,邢烟在嫔妃的簇拥下,经午门至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
册封礼冗长严肃,邢烟面上沉浸,随着礼官一步步完成。
那是邢烟第一次登殿接受群臣三跪九叩,听着山呼海啸一般的“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她眸子里那抹野性的光芒终于绽放出来。
册封礼完,穆玄澈将册后诏书交由礼部,传至全国。
从今往后,她便是实至名归的北庆最尊贵的女人。
皇后册封的钟鼓声传至青岚居。
云嫔哭得声嘶力竭。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本宫?本宫盼了那么多年,本宫哪一点比她差了?”
她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咆哮。
突然,门口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是你呀?”
云嫔抬起婆娑的泪眼,就见孟南柠一脸幸灾乐祸地朝里走来。
她如同看一个巨大笑话一般看向云嫔。
“你最想要的,现在被你最看不起的人得到了,苍天真是有眼啊!”
孟南柠发出阵阵感慨。
云嫔怒了,“你给本宫滚出去。”
孟南柠笑着又朝她走近,“好怕怕呀!”
她一直走到云嫔的身边,伸手拍打着云嫔的脸。
云嫔挣扎着,想要推开孟南柠,可是,她的身体已经脆弱不堪,根本无法与孟南柠抗争。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吗?哈哈哈……”
“邢云,其实你什么都不是。”
孟南柠索性在云嫔不远处坐下来了。
“上天给了你一副好牌,你打得稀烂。你说你,一门心思想要当皇后,为啥就没有当成呢?”
孟南柠用力地撩拨着云嫔最痛最脆弱的神经。
“你知道吗?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嫔妾开心得不行。哈哈哈……”
孟南柠笑得前俯后仰的。
“在你身边当了十几年影子,我可是真心把你当好姐妹呀,你让我入宫我就入宫陪你,凭什么我就不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凭什么我就不能比你好?”
压抑在孟南柠心底的怒火又开始蹿腾了。
“都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你害了我,害了整个孟家……”
怒火攻心的孟南柠,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她抡起巴掌就坐在云嫔的身上,照着她那张脸用力地扇打。
“这些耳光是替孟家百十口人打的……”
没人阻拦,没有搭救。
孟南柠一直扇打到全身没了力气,这才起身。
“你放心,嫔妾以后会经常来陪你,只要你还活着。”
孟南柠泄愤之后,蹁跹着离开了。
云嫔索性躺在地上,脸痛,心痛,浑身都痛。
她想活,可却活得生不如死。
她想死,可她却不甘心。
邢烟成为皇后的第一天,满宫的嫔妃都来朝拜。
金常在卖力地巴结:“皇后娘娘镇守六宫,嫔妾夜里都睡得香了。今个儿姐妹们都来恭贺姐姐,怎么不见云嫔娘娘呀?”
她故意将话题往云嫔身上引。
冯嫔冷哼一声,“臣妾听闻青岚居这几日闹鬼呢!谁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变成鬼了?”
孟南柠自是知道怎么回事,她轻笑一声,“可能云嫔还没以为这后宫是她的天下吧!”
她这话说得太直白了,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邢烟坐在高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眼却是不露自威。
“云嫔的事,本宫自有论断。各位姐妹还是把心思多放一些在皇上身上,本宫希望后宫百花齐放,皇子公主也能多出生几位。”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导!”
“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导!”
待嫔妃们离开,宝珠服侍着邢烟换上常服,好奇地问道:“娘娘,皇上将云嫔的处置权交给您,您打算怎么处置她啊?”
邢烟淡淡地看向远方,舒了一口气说道:“不急,再等等。”
三月初一,这一日对于穆玄澈来说是特殊的。
这一日是他结束质子身份的日子。
这一日也是一位故人的生日。
这个秘密,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只是在每年的这一天,一个人静悄悄地去城楼上眺望远方。
可这个秘密,赵德允偷偷地告诉了邢烟。
这一日,暮色四合,穆玄澈如同往年一般,一个人拎着一壶酒又去了城楼。
那是他凭吊过去的方式。
赵德允在城楼下静候,见邢烟前来,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让到一边。
邢烟一袭常服登上城楼,就见穆玄澈一脸落寞地坐在那里。
“皇上。”
邢烟缓步朝他走去,他微微错愕,抬眼看向邢烟。
“烟儿,你怎么来了?”
邢烟笑着没有回答,而是一直走向穆玄澈。
“皇上是在凭吊一位故人?”
“你怎么知道?”穆玄澈的眉头微微蹙起。
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赵德允,难道是他告诉邢烟的?
“她叫红娘,对不对?”
穆玄澈眼里的疑惑就更浓郁了。
“你怎么知道?”他仍是脱口而出。
邢烟浅浅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只桃木发簪,簪花是一朵红色的桃花。
见到这只发簪,穆玄澈的记忆像是被打翻了一般。
他攥着那只发簪,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只发簪?”
他为何钟情于红色,尤其是红色发簪,这个缘由世上无一人知晓。
邢烟拉着穆玄澈的手坐下,“皇上,你听我慢慢说。”
“这只发簪是红娘姐姐的,可能皇上不信,臣妾与红娘姐姐认识,这只发簪便是红娘姐姐送给臣妾的。”
当年,穆玄澈落入悬崖,被树枝挂住,恰巧遇到上山采药的红娘。
她救了他,将他藏匿在一个山洞里,拿自己的水和干粮喂他,采药医治他。
那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只记得她总是插一只桃木发簪,簪花是红色的桃花。
她穿着粗布旧衣,可那时的她却是他心里最美的样子。
他不曾告诉过红娘自己的真实身份,红娘也不曾问过他。
她只是尽本能救好了他。
后来,宫里派去的人找到了他,他与红娘之间没有辞别就离开了。
然而,待他登上皇位再派人去寻找红娘时,她却再也不曾寻到。
“她……现在还好吗?”穆玄澈迟疑了许久,问道。
邢烟点了点头,“她嫁人了,生了好几个孩子,相公是个杀猪的,待她极好。”
听到这些,穆玄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遇到云嫔时,她也爱穿红,眉眼里与红娘有几分相似,他便把自己的情感都寄托到了云嫔身上。
后来,孟南柠入宫,见到那只红色的簪子,他的情感再次转移。
说到底,莞莞类卿却不是卿。
“皇上可想再见见红娘?”
邢烟认真地问道。
穆玄澈摇了摇头,“朕想她应该不愿意再被打扰。”
邢烟攥住穆玄澈的大手,“臣妾会让人过关照红娘姐姐,她人善心美,皇上也很好。”
“嗯。”
穆玄澈回握住邢烟的小手。
这一刻,那些盘旋在他心里萦绕不去的遗憾,好似都消散了。
得不到的也许是最好的。
但适合的才是最重要的。
从城楼上走下来,他攥着邢烟的小手又紧了几分。
仿佛,他就攥住了幸福似的。
好似是考虑清楚了,他冲邢烟说道:“让云嫔去冷宫呆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