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烟莞尔一笑,“臣妾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丽妃姐姐是个很好的人。”
丽妃深居简出,殿门一直紧闭。
穆玄澈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她了,连同大公主都进不到面。
现在邢烟说见过丽妃,穆玄澈的好奇心就被调动起来了。
“哦?烟儿是何时见过她的?”
邢烟娓娓道来,“皇上记不记得曾经赏赐给臣妾一匹汗血宝马?”
穆玄澈点了点头,“是啊,朕有印象。”
“臣妾去认马的时候见过丽妃姐姐,她正站在那匹马面前,盯着那马看了许久。臣妾看得出,丽妃姐姐很喜欢那匹马。”
然而,汗血宝马只有一匹,穆玄澈已经赏赐给了邢烟。
君无戏言,他总不能现在将那匹马再赏赐给丽妃吧。
“臣妾想去见见丽妃姐姐,也算是替阿昭感谢她。”
邢烟仰起头,说道。
穆玄澈微微地舒了一口气,“她不一定肯见你。”
邢烟摇晃着他的胳膊,“冤家宜解不宜结,皇上与丽妃姐姐之间只是误会,臣妾愿意做你们的解铃人。”
穆玄澈担心邢烟碰壁,但是她却不以为然。
这一日,她领着宝珠,让奶娘抱着大皇子,一行人浩浩汤汤地直奔丽妃的宫殿。
殿门紧闭。
宝珠上前敲门,好半晌,也不见有人过来开门。
大门上开了一扇小窗,有人从里面打开,冷声问道:“什么事?”
邢烟上前,柔声道:“臣妾嘉妃,特此来拜访丽妃姐姐。”
里面的人没说话,只是啪的一声就关闭了那扇小窗。
宝珠诧异道:“娘娘,这丽妃真是怪人,她宫里的人也怪啊。”
邢烟微微一笑,“待会儿见到就知道了。”
很快,那人回来,打开门冲邢烟冷声道:“我们家少将军说了,不见。”
说着,就要再次关上。
宝珠立刻伸手挡住了,两人的手臂在那扇小窗里开始较量。
“本宫是来送汗血宝马的。”
邢烟话语直接,示意宝珠收手。
对方倒也不含糊,关上小窗就离开了。
“娘娘,这行吗?咱们这算是热脸贴冷屁股了。”
虽然说丽妃入宫早,但是现在邢烟是有封号的嫔妃,她主动登门造访,丽妃没有闭门谢客的道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口响起了异动。
接着,大门敞开。
这是邢烟第一次看到丽妃的寝宫,她的宫殿不同于任何嫔妃住的地方。
扑面而来的是阳刚之气。
殿内的每个人,都穿着戎装。
目光所及,能看到各种训练的器具。
丽妃头发高高束起,面上不施脂粉,肤色不算白,但泛着气血充盈的光芒。
庭院中央,有个约莫七八岁的女童,扎着两个丸子头,正认真地扎马步。
“丽妃姐姐!”
邢烟福了福身,算是行礼。
毕竟,她这个妃位还没有册封。
丽妃背着手,一脸冷色,“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邢烟浅浅一笑,脚步就朝殿门走去。
“妹妹渴了,先喝一口水再说。”
她自然地朝里走。
整个宫殿里的人,没有一个人看向邢烟。
丽妃一双锐利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邢烟,出于礼貌,她还是让邢烟入了大厅。
宫人也是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茶水端来,是最普通的大碗茶。
邢烟一饮而尽。
“如果只是来喝茶,现在喝完了,你也该走了。”
丽妃毫不客气地说道。
邢烟放下茶盏,看向丽妃,说道:“姐姐可喜欢臣妾那匹汗血宝马?所谓好马配好鞍,臣妾虽然也喜欢马,但却没有多少机会策马奔腾。不如割爱给姐姐。”
邢烟说着,示意宝珠将汗血宝马的皮鞭递给了丽妃。
接了皮鞭,就代表着那匹汗血宝马属于丽妃了。
她略微迟疑,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喜欢。”
邢烟回答得也很直接。
丽妃没有再犹豫,她伸手接过皮鞭,紧紧地攥在手里。
“马我要了,若是没其他事儿,嘉妃可以走了。”
丽妃又下了逐客令。
邢烟却不急,起身从奶娘手里接过大皇子。
“臣妾今日来除了赠马,就是想让阿昭来见见他的大皇姐。”
她将孩子的脸转向仍在刻苦训练的大公主,温声说道:“阿昭,以后你长大了也要向大皇姐学习,要做一个对北庆有用的人。”
这番话说得很是莫名其妙。
邢烟今日出现在这里就是莫名其妙。
丽妃心里满是狐疑。
她警惕地看向邢烟,“你今日来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
她虽然是后宫的人,但是她自认为与后宫这些钩心斗角专心争宠的妇人不同。
这里不是她的天地。
她改变不了命运的安排,便只能是用自己的方式隔绝。
“姐姐想离开这里吗?妹妹可以帮你。”
邢烟没有跟丽妃绕弯子。
有些鸟不属于笼子,它就属于天空。
丽妃有鸿鹄之志,折断羽翼蜷缩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丽妃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你很得宠,但是我的事儿,你帮不了。”
他的父亲、兄长战死沙场时,她曾经卑微地求过穆玄澈。
她想要回到那片土地,想要奋力杀敌。
而不是如同怕死鬼一样蜷缩在这个地方养尊处优。
可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却说她只是一个女人。
他不肯放她出宫。
“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先去忙了。”
丽妃不再搭理邢烟,转身便走。
人,不该有的奢念,不可以有。
否则,期待越大,失望也越大。
回到后院,她对着木桩,又开始新一轮的训练。
只是,那颗平静的心,还是因为邢烟的这番话荡起了涟漪。
从丽妃宫殿里出来,宝珠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丽妃娘娘真是可怜,奴婢相信,她若是男儿,绝对是叱咤一方的英雄。可惜就是因为她的女人,就只能成为制衡的工具。”
邢烟的眸光深了深,“但这不是一定的。她总会迎来她的转机。”
“娘娘会帮她吗?”宝珠的眼里闪烁着星光。
邢烟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管结果如何,本宫都该为她奋力一争。这宫墙,不该成为她飞翔的禁锢。”
当晚,穆玄澈又来了春和殿。
这几日,朝堂上正在肃清怀王的余孽。
一批新生力量开始冒头,他们干劲儿十足,完全忠于穆玄澈。
一切都在朝着穆玄澈期待的方向发展。
他的心情很不错。
“烟儿,陪朕手谈两局如何?”
穆玄澈主动发出了邀请。
邢烟点了点头,是一个宫人开始布置。
很快,两人坐下,各执一子,在棋盘上厮杀。
或许是因为心情大好,穆玄澈这一局的状态也很是不错。
于是,邢烟故作漫不经心道:“臣妾今日去谢过丽妃姐姐了,她可真是个怪人,不爱红妆爱戎装,臣妾过去震惊极了,宫人们井然有序,连大公主都在认真地训练。”
闻言,穆玄澈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她出身将门,自小便与男儿一同长大。只是可怜了蕊儿……”
提及大公主,穆玄澈的声音就黯淡了下去。
邢烟将这一切都察觉在心,笑道:“臣妾倒是与皇上的意见不同,臣妾今日见到大公主,觉得她浑身散发着英武之气,完全没有女子的娇气。蕊儿是北庆的长公主,她被丽妃教得很好。”
穆玄澈没有吭声。
他见到丽妃训练大公主的场景,对那么小的孩子那么严格,实在是残忍了一些。
穆玄澈不说话,邢烟又说道:“臣妾将那匹汗血宝马送给了丽妃姐姐,她很喜欢。”
“你舍得就好。”
穆玄澈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
两人又下了一会儿,眼看着穆玄澈就要处于下风了,邢烟试探性地问道:“皇上有没有想过与丽妃姐姐修好?”
“是她不愿意与朕修好。”
穆玄澈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烦。
他是天子,难道要他低三下四地去哄一个嫔妃吗?
何况,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有做过修好的行为,但丽妃就是不买账。
“皇上。”
邢烟顿了顿,鼓足了勇气说道:“不是所有鸟儿都喜欢关在笼子里做金丝雀,丽妃是一只大鹏,她本该翱翔在天宇的。”
“可她是个女人,朕答应过她父亲,一定要护着她。现在她父兄都没了,朕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回到漠北。”
穆玄澈将手里的黑子丢在了棋盘了。
他没了下棋的兴趣。
邢烟朝他走去,温柔地挽住他的手臂,“皇上处处都在替丽妃着想,希望丽妃姐姐这一生喜乐无忧。可是皇上也看到了,丽妃姐姐并不开心。”
“既然她属于漠北,不如让她做自己吧。皇上不想辜负她父兄的嘱托,但是对丽妃却是一种成全。”
“臣妾愚钝,强扭的瓜不甜,不如让瓜自然生长。臣妾见到丽妃姐姐,只觉得她虽然活着,但却并不开心。”
“皇上若是真心为她好,不如放手吧!”
这番话,邢烟确实是大胆了一些。
可不能因为大胆,就怯懦地不说出口。
穆玄澈没有听她说完,他起身,黑着脸就朝外走。
殿内,再次恢复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