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自习室只剩下最后一盏白炽灯还亮着，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是某种虫子在暗处振翅。凌霄把第七张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桌角的垃圾桶，纸团撞击桶壁的闷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还是没头绪？” 苏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桌沿蜿蜒而下，在笔记本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把厚厚的《基因工程原理》往凌霄面前推了推，书页间夹着的便签纸滑落在地，上面用红笔写着 “x 物质能量转化公式”。
凌霄弯腰去捡便签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苏瑶的手背。她的皮肤冰凉，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指尖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猛地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突突乱跳，昨晚在动漫社活动室被金属吊坠烫伤的手心，此刻又开始隐隐作痛。
“抱歉。” 他低声说，视线落在摊开的课本上。第 147 页的公式像条扭动的毒蛇，每一个字母都透着诡异 ——m=pV2\/2c，这个本应用于天体物理的质能公式，被人用蓝色钢笔圈出来，旁边批注着一行小字：“异能觉醒阈值计算公式，实验体 73 号验证通过”。
73 号。凌霄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想起张超脖子后面那个淡青色的纹身，想起实验楼里那些标着编号的玻璃容器，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别着急。” 苏瑶把自己的保温杯推过来，里面的红糖姜茶还冒着热气，“李教授出的题从来都这样，看着是计算题，其实考的是对原理的理解。” 她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第 36 页画着张思维导图，用不同颜色的马克笔标注着知识点，最中心的位置贴着片透明胶带，胶带下面隐约能看到 “x 物质” 三个字被划掉的痕迹。
凌霄盯着那片胶带：“这里原来写了什么？”
苏瑶的笔尖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翻过一页：“没什么，记错知识点了。” 她的耳尖在灯光下泛着红，比平时涂的草莓味唇膏还要鲜艳，“你看这个能量守恒模型，是不是和题目里的粒子运动轨迹有点像？”
凌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凌晨的校园静得能听见风掠过树梢的声音，图书馆后方的实验楼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顶楼那扇亮着绿光的窗户依旧醒目。昨晚从动漫社逃出来时，他特意绕路观察过，那绿光直到午夜才熄灭，形状像团跳动的火焰。
“你在看什么？” 苏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保温杯的盖子没拧紧，姜茶的辛辣味混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飘过来，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没什么。” 凌霄收回视线，强迫自己聚焦在题目上。题目要求计算 x 物质在不同磁场强度下的能量转化率，给出的参考数据里，有三组数值和他昨晚在实验楼看到的蓝色液体检测报告完全一致。更让他心惊的是，数据末尾的校验码是一串七位数 ——，正好是他的生日。
“这组数据有问题。” 凌霄用红笔圈出那三组数值，笔尖在纸上划出刺耳的沙沙声，“磁场强度和能量输出不成正比，反而像是……”
“像是被某种外力干扰过？” 苏瑶接过话头，她的指甲在纸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和自习室墙上挂钟的秒针完全同步，“我早上查过文献，正常情况下，x 物质的能量转化率应该呈线性增长，可这里的数据像是被强行扭曲过，出现了三个波谷。”
凌霄猛地抬头看她。苏瑶的眼神清澈坦荡，正指着数据图表分析得认真，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扇形的阴影。他忽然想起老鬼说过的话 —— 黑巢会在异能者身边安插观察员，这些人可能是朋友，甚至是亲人。
“你怎么对 x 物质这么了解？”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手指却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的瞬间，壁纸自动换成了昨晚偷拍的张超照片，照片里的假张超正往注射器里抽取蓝色液体。
“上周实验课不是做过相关检测吗？” 苏瑶从书包里掏出个透明文件夹，里面夹着几张实验报告，“你看，我们组测的数据虽然没这么明显，但也出现了微小的波动。当时李教授说可能是仪器误差，现在想想……”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凌霄正死死盯着她文件夹夹层里露出的半张纸。那是张打印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的位置，正是苏瑶爷爷让他们去找老鬼的那家茶馆。
“这是什么？” 凌霄的声音有些发紧，手心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像是有团火在皮肤下游走。他看到苏瑶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下意识地合上文件夹，动作快得像是在掩饰什么。
“没什么，社团活动的路线图。” 苏瑶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端起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异常明显，“我们还是继续看题目吧，再想不出思路，明天早上就要交作业了。”
凌霄没有追问。他翻开自己的实验报告，第 5 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字迹潦草，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小心身边人，x 物质能通过体液传播”。他猛地想起刚才碰到苏瑶手时的冰凉触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时，自习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李教授佝偻着背走进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袖口沾着点深蓝色的粉末，和张超指甲缝里的颜色一模一样。他径直走到两人桌前，老花镜滑到鼻尖上，透过镜片打量着摊开的习题册。
“这道题很难？” 李教授的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木头，“我在办公室就听见你们这边动静不小。”
凌霄注意到教授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指关节处有一圈淡青色的勒痕，像是长期握着某种圆柱形物体留下的 —— 比如注射器。
“教授，这组数据好像有问题。” 苏瑶抢先开口，把那页习题册推过去，“能量转化率的波动不符合常规模型。”
李教授的目光在数据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钟，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哦？哪里不符合？”
“这里，还有这里。” 苏瑶用铅笔标出那三个波谷，“正常情况下，磁场强度每增加 0.5 特斯拉，转化率应该提升 12% 左右，但这三组数据反而下降了，而且下降幅度正好是 7.3%，太规律了，不像是误差。”
凌霄的心脏猛地一跳。7.3%，又是和 73 号有关的数字。他看向李教授，发现对方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东西。
“观察力不错。” 李教授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支钢笔，在数据旁边画了个符号 —— 那是个扭曲的螺旋，和凌霄手心的印记、废弃工厂门把手上的符号完全相同，“这个问题，其实涉及到异能者的能量调控机制，你们现在还不需要了解这么深。”
“异能者？” 凌霄和苏瑶异口同声地反问，声音里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李教授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干咳两声：“我的意思是…… 特殊体质的人。有些文献说，人类体内的生物电可能会干扰 x 物质的能量场，不过这还没被证实。” 他合上习题册，“这道题做不出来就算了，明天上课我会讲。”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却被凌霄叫住：“教授，您办公室还亮着灯，是在做实验吗？” 他注意到教授白大褂的下摆沾着点银白色的液体，和张超融化后留下的物质很像。
李教授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年纪大了，觉少，整理整理以前的实验记录。”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是在说悄悄话，“对了，晚上别靠近实验楼，最近在检修电路，不安全。”
门被轻轻带上，留下满室的消毒水味。凌霄和苏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
“他刚才画的符号……” 苏瑶的声音有些发颤。
“和工厂里的一样。” 凌霄接过话头，他摸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那张苏瑶爷爷给的地图，“而且他说的‘检修电路’，和我们收到的短信正好相反。”
苏瑶突然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我去趟洗手间。”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抓起文件夹时，动作快得像是在躲避什么。
凌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立刻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刚才李教授站过的地方，地面上落着根头发，银白色的，和动漫社社长林薇挑染的发色很像，但更粗硬，像是某种合成纤维。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头发放进证物袋 —— 这是老鬼教他的，黑巢的人造人通常会留下这种痕迹。
这时，苏瑶的手机忘在了桌上，屏幕突然亮起，弹出一条微信消息，发信人备注是 “爷爷”：“他知道你暴露了，今晚动手”。
凌霄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刚要拿起手机，苏瑶就从洗手间回来了，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怎么了？” 凌霄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没什么，眼睛有点不舒服。” 苏瑶拿起手机，飞快地瞥了一眼屏幕，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作业明天再说。”
她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文件夹被塞进书包时，发出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凌霄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多了条红绳，绳子上穿着个黑色的珠子，和李教授衬衫纽扣的材质很像。
两人走出自习室时，走廊里的应急灯突然开始闪烁，红光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楼梯口的窗户没关，夜风灌进来，带着实验楼方向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轰鸣声，像是大型机器在运转。
“你听到了吗？” 苏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红绳上的黑珠子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好像是从实验楼那边传来的。”
凌霄点点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知道这是个陷阱，李教授的提醒、苏瑶手机上的消息、恰到好处的轰鸣声，都在引诱他去实验楼。但他更清楚，如果不去，就永远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可能是真的在检修电路。” 凌霄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们快走吧，我妈今天打电话说晚上有暴雨。”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经过三楼平台时，凌霄眼角的余光瞥见安全出口的指示牌后面，有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手里似乎拿着什么长条形的东西，在灯光下闪着金属的寒光。
“快走。” 他拉了苏瑶一把，加快了脚步。
走出教学楼，夜风格外阴冷，吹得人皮肤发疼。校园里空荡荡的，路灯的光晕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被打碎的镜子。经过篮球场时，凌霄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苏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篮球架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没什么。” 凌霄摇摇头，却悄悄松开了握着书包带的手。他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那个金属吊坠透过布料，在皮肤上烙出清晰的印记，传来阵阵灼痛 —— 这是老鬼教他的预警方式，当危险靠近时，吊坠会发烫。
两人刚走出篮球场，身后突然传来 “哐当” 一声巨响，像是篮球架被什么东西撞倒了。苏瑶吓得尖叫一声，紧紧抓住凌霄的胳膊。
“别怕，可能是风刮的。” 凌霄挡在她身前，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操场边缘的灌木丛里传来枝叶摩擦的沙沙声，越来越近。
“我们快跑！” 凌霄拉着苏瑶往宿舍方向狂奔，书包在背上颠得厉害，里面的课本和笔记本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而杂乱，像是有很多人在追赶。
经过图书馆时，凌霄突然改变方向，拉着苏瑶冲进了图书馆的后门。这里是消防通道，平时很少有人走，楼梯间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
“为什么来这里？” 苏瑶气喘吁吁地问，红绳上的黑珠子在跑动中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凌霄推开天台的门，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两人头发乱飞。天台上的水箱锈迹斑斑，角落里堆着些废弃的桌椅，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两人躲在水箱后面，屏住呼吸。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很熟悉，是李教授的沙哑嗓音：“分开找，他肯定跑不远！”
另一个声音是张超的，但比白天更加尖利，像是被砂纸磨过：“找到他后直接注射抑制剂，首领说不能再等了！”
凌霄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是李教授，还有那个本该被抓起来的假张超。他看向苏瑶，发现她正死死咬着嘴唇，红绳勒进了手腕的皮肤里，留下一道红痕。
“对不起，连累你了。” 凌霄低声说，手心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他知道对方已经靠近。
苏瑶摇摇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把折叠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我爷爷教过我一点防身术。” 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和平时那个温柔的女生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天台的门被猛地推开，手电筒的光柱在天台上扫来扫去。李教授和假张超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假张超手里拿着个银色的注射器，里面装着半管蓝色的液体，和实验楼里的 x 物质一模一样。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上面。” 李教授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别逼我们动手。”
凌霄深吸一口气，刚要站起来，就被苏瑶按住了肩膀。她摇了摇头，指了指水箱后面的通风管道 —— 那是个老式的方形管道，足够一个人钻进去。
“你先走，我引开他们。” 苏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知道一条小路能回宿舍。”
“不行！” 凌霄低声反驳，“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去太危险。”
“没时间了！” 苏瑶把折叠刀塞进他手里，又将自己的手机塞给他，“这是我的备用手机，里面有老鬼的联系方式，如果你联系不上我们，就去找他。” 她推了凌霄一把，“快进去！”
凌霄钻进通风管道的瞬间，听到苏瑶大喊一声：“我在这里！” 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打斗声，还有假张超尖利的叫声：“抓住她！首领说她也有用！”
他强忍着冲出去的冲动，在黑暗的管道里匍匐前进。管道里布满灰尘和蛛网，刺鼻的霉味呛得他直咳嗽。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瑶的备用手机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信我”。
通风管道的尽头通向图书馆的另一个出口，凌霄爬出来时，手心的金属吊坠已经烫得像块烙铁，皮肤上的印记变得异常清晰，发出淡淡的红光。他回头望向天台的方向，打斗声已经停止，只剩下风灌进窗户的呼啸声，像有人在哭泣。
凌晨三点，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凌霄按照苏瑶说的小路往宿舍跑，路过实验楼时，那熟悉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响亮。他忍不住停下脚步，透过铁丝网往里看。
实验楼的一楼亮着灯，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有很多人影在晃动，像是在搬运什么大型设备。二楼的阳台上，李教授正站在那里打电话，手里拿着个黑色的盒子，盒子里发出幽幽的蓝光。
“首领，实验体 73 号已经激活，今晚的波动值达到了阈值。” 李教授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苏瑶那边已经控制住了，她的基因序列果然和实验体匹配，‘容器计划’可以启动了。”
凌霄的血液瞬间冻结。容器计划？苏瑶的基因序列？他想起苏瑶笔记本上的 x 物质图谱，想起她爷爷被黑巢抓走，想起她刚才异常坚定的眼神，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苏瑶的备用手机发来的新消息，发信人还是 “爷爷”，但内容却变了：“她就是容器，别信她”。
雨水越下越大，打在实验楼的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凌霄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又望向实验楼二楼那个模糊的身影，手心的灼痛感和心里的寒意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远处的天边闪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校园。在闪电亮起的瞬间，凌霄看到实验楼的楼顶站着一个人影，穿着黑风衣，正静静地望着他的方向，手里拿着个银白色的注射器，针头在闪电的光芒下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