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的日光,不似天穹市那般被林立的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它完整而炽烈地铺洒下来,将三道拉长的影子投映在空旷的街道上。
走在最前方的,是剑无尘。他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步履从容,仿佛不是在行走,而是在丈量这片土地的脉搏。他的目光时而望向天际流云,时而落在街角一株顽强生长的野草上,唯独没有回顾身后。
落后他半步的左侧,是夏清雪。她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休闲装,洗去了都市女总裁的锐利与干练,眉眼间添了几分旅途中的恬静。她看着剑无尘的背影,心中那份因他凭空消失又归来的惊悸已然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只要这个背影在视线里,似乎天塌下来也无需畏惧。
而另一侧,沈清欢的步伐则显得有些沉重。她同样褪去了星河创投总裁的华服,穿着价格不菲的名牌运动装,却丝毫没有旅人的闲适。她的眼神复杂地在剑无尘的侧脸与夏清雪平静的眉宇间游移,心中五味杂陈。嫉妒、不甘、委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卑微。
就这样,三人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沉默地走着。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
沉默是西境旅途的主旋律。剑无尘不开口,夏清雪便满足于这份静谧的陪伴,而沈清欢,则在这无声的压抑中日益焦躁。她无数次想开口打破这片死寂,问问剑无尘为何如此对待她,问问他与夏清雪之间究竟算什么,可每当对上他那双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的眼眸,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一个月后,当太阳再一次从地平线升起,将金辉洒满他们落脚的小镇时,沈清欢终于抵达了忍耐的极限。
她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商业化微笑。
“清雪,剑先生,”她开口,声音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宁静,“我……我刚刚接到公司的紧急通知,有一个跨国并购案出了点问题,需要我立刻回去处理。实在抱歉,不能再陪你们走下去了。”
夏清雪闻言,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但还是礼貌地回应道:“工作要紧,清欢你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沈清欢的目光转向剑无尘,带着一丝最后的期盼,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保重”。
然而,剑无尘只是侧过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片无关紧要的云。
这最后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沈清欢心中的委屈瞬间化为一股尖锐的怨气,她几乎是咬着牙,对夏清雪说道:“清雪,你可得好好‘照顾’剑先生。他这个人……就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不说话,也不理人,真是……真是……”
她想说“真是让人受不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她转向剑无尘,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剑先生,我就先走了,等我有空……再来看你。”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叫了一辆悬浮车,决绝地离去,仿佛要逃离这片让她感到窒息的氛围。
悬浮车引擎的嗡鸣声远去,世界又恢复了宁静。
夏清雪看着沈清欢消失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她转过头,看向剑无尘,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你早就知道她会走的,对不对?”
剑无尘的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语气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心若不静,身在何处都是牢笼。她的心,从一开始就未曾离开过天穹市的喧嚣。”
夏清雪怔了怔,随即释然地笑了。是啊,沈清欢追来,带着的是不甘与占有欲,她从未真正放下过星河创投总裁的身份,也从未真正理解过剑无尘的存在方式。离开,对她而言是解脱。
而对自己而言,更是。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夏清雪的心情变得格外轻松,仿佛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随心而行,看风去往何方。”剑无尘说着,迈开了脚步。
没有了沈清欢,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和谐。夏清雪开始主动与剑无尘分享一些旅途中的趣事,说她在街角看到的一只慵懒的猫,说她尝到的一种味道奇特的本地小吃。剑无尘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会回应一两句,言语虽短,却总能切中肯綮。
这份宁静,却在三天后的午后被粗暴地撕碎。
他们正在一条古色古香的商业街上漫步,十几辆黑色的豪华悬浮车忽然从天而降,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封锁了街道两头。车门齐刷刷地打开,近百名身穿黑色西装、神情冷酷的彪形大汉涌出,他们动作划一,腰间鼓鼓囊囊,显然都携带了武器。
行人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原本热闹的街道瞬间变得空旷而肃杀。
一个头发花白、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从为首的悬浮车上走了下来,他正是之前被剑无尘一眼瞪疯的孙宇的父亲,西境地下势力的掌控者——孙洪。
“就是他!”一个跟在孙洪身边的手下指着剑无尘,声音里充满了怨毒,“老爷,就是这个小子把少爷害成那样的!”
孙洪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死死锁定在剑无尘身上,声音沙哑而狠戾:“小子,不管你是什么来头,敢动我孙洪的儿子,今天你就要用命来偿!”
夏清雪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挡在剑无尘身前,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公然行凶是重罪!”
“法治?”孙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狂笑起来,“在这西境,我孙洪说的话,就是法!”他挥了挥手,眼中杀机毕露,“给我把他打成筛子!那个女人,留活口,我要让她知道得罪我孙家的下场!”
“咔嚓!咔嚓!”
近百名黑衣大汉整齐划一地从怀中掏出黝黑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了剑无尘。
夏清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尽管她知道剑无尘深不可测,但面对如此密集的现代化火器,她依旧感到了源自本能的恐惧。
剑无尘却只是轻轻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他看着眼前这群杀气腾腾的凡人,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群上演着拙劣戏剧的蝼蚁。
他缓缓抬起眼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生命可贵,不应用于无谓的喧哗。现在退去,尚有生路。”
“少他妈废话!给我开火!”孙洪被他淡然的态度彻底激怒,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整条街道,上百颗子弹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呼啸,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金属弹幕,射向剑无尘。
夏清雪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血肉横飞并未发生。
那些高速旋转的子弹,在抵达剑无尘身前一寸的距离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瞬间凝滞在空中。紧接着,它们像是被投入熔炉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湮灭、分解,化作最基本的粒子,消散于无形。
枪声停歇,硝烟弥漫。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诡异离奇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连孙洪脸上的狰狞都凝固了。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纳米防御场?还是某种新型的能量护盾?”孙洪惊骇地后退一步,声音都在颤抖。
剑无尘看着他们,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怜悯。
“愚昧,是原罪。”
他缓缓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食指晶莹如玉,仿佛是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
然后,对着前方,轻轻一点。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甚至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但下一刻,站在最前排的十几个黑衣大汉,眉心处骤然出现一个光滑的血洞,前后通透。他们的眼神瞬间涣散,脸上的凶狠表情凝固,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剑无尘的手指没有停下,只是随意地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随着他指尖的移动,那些黑衣大汉如同被死神点名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每一个人的死状都一模一样,眉心一个血洞,没有丝毫多余的伤口,脸上甚至还保留着死前的惊愕与不解。
百人,在短短数秒之内,尽数毙命。
鲜血染红了古老的街道,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孙洪彻底吓傻了,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裤裆处传来一股骚臭。他看着那个白衣胜雪、神情淡漠的男人,如同看到了从地狱归来的魔神。
剑无尘的目光最后落在他身上,没有再动手,只是平静地说道:“你的儿子,因果自取。而你,将活在无尽的恐惧中,直至腐朽。”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的尸体,拉起依旧处于巨大震撼中的夏清雪,转身离去。
警笛声很快由远及近,刺破了这片死寂。
……
西境分局审讯室。
这一次,气氛比上次凝重了百倍。重案组组长王铁军亲自审讯,他死死盯着对面的剑无尘,桌上放着一叠厚厚的现场照片,每一张都触目惊心。
“剑无尘,”王铁军的声音冰冷如铁,“这次你没话说了吧?上百条人命,全部是眉心贯穿伤。现场没有弹壳,没有能量残留,只有你和夏清雪两个活人。你一根手指,杀了上百人。现在,立刻交出你的纳米武器,跟我们上法庭,接受审判!”
剑无尘端坐在审讯椅上,神色自若,仿佛这里不是警局,而是某个清幽的茶室。他闻言,只是淡淡地开口:“他们死有余辜。”
“什么?”王铁军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你这是在公然承认你的罪行!你这是在藐视法律!”
剑无尘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得让王铁军心头一颤。
“法律,约束的是凡人。而我,裁决的是因果。”
这场审讯自然无法进行下去。由于案情重大,影响极其恶劣,警方在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下,决定对其提起公诉。
夏清雪为剑无尘请来了天穹市最顶尖的律师团队,为首的是号称“法庭不败”的金牌大状,张伟。
在开庭前,张伟与剑无尘进行了一次会面。
“剑先生,”张伟推了推金丝眼镜,表情严肃,“这次的案子非常棘手。上百名死者,众目睽睽,虽然没有直接的武器证据,但所有的间接证据都指向你。等会儿在法庭上,你什么都不要说,由我来做无罪辩护,我会从‘正当防卫’和‘证据不足’两个角度入手。你千万记住,不要承认是你做的。”
剑无尘看着他,平静地问:“若我就是想告诉他们,人是我杀的,又当如何?”
张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扶着额头,痛苦地说道:“剑先生,那您就是自寻死路!法官会立刻判你死刑,立即执行!您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
“无妨。”剑无尘打断了他,“你只需做你该做之事。”
张伟彻底无语了,他从业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配合”检方指控的当事人。他知道,夏清雪花天价请他来,可能真的只是走个流程。
法庭之上,气氛庄严肃穆。
检方公诉人言辞犀利,列举了大量证据,将剑无尘描绘成一个滥杀无辜、漠视生命的冷血杀手。
轮到辩护律师发言时,张伟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职业生涯中最艰难的一次辩护。他引经据典,从法理、人情、证据链的瑕疵等多个角度,试图为剑无尘开脱。
然而,当法官询问被告人剑无尘是否有话要说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剑无尘站起身,环视法庭,声音清晰地响彻整个大厅:“他们,的确是我杀的。”
全场哗然!
张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法官猛地一敲法槌:“被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剑无尘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他们意图行凶,杀意凌然,已自绝生路。我只是提前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他们的死,是罪有应得。”
这番言论,在法庭上无异于引爆了一颗炸弹。这已经不是认罪了,这简直是在宣判法律的无能!
辩护律师张伟哑口无言,他还能说什么?当事人亲口承认,并且毫无悔意,甚至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正义的裁决。这辩护,已然失败。
最终,毫无悬念,法庭宣判——
“被告人剑无尘,故意杀人罪名成立,犯罪情节极其恶劣,社会影响巨大,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消息传出,林苍生只是淡淡一笑,对身边的管家说:“为先生准备好换洗衣物,随时待命。”他知道,凡俗的牢笼,如何困得住天上真龙。
夏清雪也没有丝毫担心,她只是觉得,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会有些不习惯没有他在身边。
……
西境第一监狱,死刑犯监区。
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打开,又在身后重重关上。
剑无尘一身囚服,缓步走了进来。监舍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暴戾的气息。几十个剃着光头、满身刺青的死刑犯,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当他们看到剑无尘那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以及他那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超然气质时,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艳,随即被更加残忍和扭曲的欲望所取代。
“哟,来了个小白脸!”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站了起来,舔了舔嘴唇,狞笑道,“小子,新来的?懂不懂这里的规矩?”
另一个瘦高个怪笑着附和:“大哥,看他细皮嫩肉的,肯定好玩。今晚,就让他来伺候咱们兄弟们吧!”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一群对生命早已没有敬畏的亡命之徒,缓缓围了上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新人。
剑无尘站在原地,看着这群人性中最丑恶的集合体,眼神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再次缓缓抬起了那根如玉般的手指。
“你们,也该上路了。”
话音未落,他指尖轻点。
噗!噗!噗!
又是那种无声无息的死亡。
刀疤脸的狞笑凝固在脸上,眉心多了一个血洞;瘦高个的怪笑还挂在嘴边,身体已经软软倒下。
几十名凶神恶煞的死刑犯,在一个呼吸之间,全部变成了眉心被洞穿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监舍里瞬间被浓重的血腥味填满。
“砰!砰!砰!”
监舍外的狱警听到异响,立刻冲了过来。当他们透过探视窗看到里面的惨状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不许动!举起手来!”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狱警撞开铁门,手中的AK自动步枪齐刷刷地指向监舍中央唯一站立的身影——剑无尘。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个白衣化囚服,却依旧风姿绝世的男人。他立于尸山血海之中,神情淡漠,仿佛刚刚只是拂去了衣角的几粒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