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内,唯一的亮光来自阿朵掌心的夜明珠,柔和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却驱不散空气里那股子刺骨的寒意和潮湿。
“我收回之前的话。”李默瘫在地上,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这辈子没洗过这么刺激的澡,下辈子也不想再洗了。他娘的,那蛇头比我姥姥家的磨盘还大,一口下来,咱们三个人加影刺,不够它塞牙缝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半包被水泡得稀烂的烟叶,心疼地挤了挤水,想找个地方晾干。
阿朵没理会他的耍宝,正专注地替他处理腿上的伤口。清凉的药膏敷在血肉模糊的伤处,李默疼得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妹子,你这下手……跟那黑水玄蛇有得一拼啊,谋杀亲夫呢?”
“闭嘴。”阿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的指尖很稳,但李默能感觉到那指尖上透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凉和颤抖。她是在后怕。
林烬靠在最里侧的岩壁上,一动不动,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引爆“秽气”的后遗症正凶猛地反扑而来。他那条石化的左臂,灼痛感如烙铁般深入骨髓,咒血在血管里奔腾,像一条饥饿的恶龙,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他正在飞速地梳理着脑中那片混乱的记忆地图。黑水玄蛇的追杀,让他们彻底偏离了通往“涤魂所”的已知路径,闯入了一片完全陌生的,连那些亡者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的区域。
“休息一下,我们……快到了。”
林烬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洞内的沉寂。
李默的动作一僵,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快到了?林哥,你没开玩笑吧?咱们现在在哪儿自己都不知道,往哪儿走?跟着感觉走,去找那条蛇的老婆叙叙旧?”
“有一条后门。”林烬睁开眼,那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两簇幽冷的鬼火。他看向两人,“一个工匠的记忆。他负责维护血月楼最深层的过滤系统,他死前,最后的执念,就是一道他亲手打造的‘净化栅格’。”
“那道栅格,连接着涤魂所的最外围,是用来过滤低等怨魂的最后屏障。”
李默的眼睛也亮了:“后门?我喜欢后门!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啊!”
“但是,”林烬的话锋一转,让李默的热情瞬间被浇灭了一半,“在他的记忆里,那道栅格附近,盘踞着一种东西。一种……能让灵魂都感到寒冷的东西。”
岩洞里的温度,仿佛因为他这句话,又下降了几分。
李默搓了搓胳膊,小声嘀咕:“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怎么听着比那大蛇还邪乎。”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林烬站起身,身体晃了晃,又被他强行稳住。他看了一眼李默,又看了一眼阿朵,“黑水玄蛇很快就会摆脱困境,它对我的‘气味’不会放弃。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他的话,简单,直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将现实的残酷剖开,血淋淋地摆在他们面前。
阿朵已经包扎好了李默的伤口,她站起来,将一颗丹药递给林烬:“凝神丹,能暂时稳住你的心神。”
林烬没有拒绝,接过丹药一口吞下。
短暂的休整结束,三人再次踏入无尽的黑暗。这一次,他们行进的路线,不再是宽阔的河道,而是一条条狭窄、曲折,仿佛迷宫般的维修通道。空气中的腥臭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纯粹的、浸入骨髓的严寒。
这股寒意与单纯的低温不同,它似乎能无视衣物的阻隔,直接渗透进人的身体,冻结血液,麻痹神经。
李默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一连串“咯咯”的声响。他一边走,一边哈着白气:“林……林哥,你确定那工匠不是在北极造的这门?再走下去,咱们就得被冻成冰雕,到时候那蛇来了,都不用嚼,嘎嘣脆。”
阿朵从怀中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红色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符箓上亮起一团微弱的火光,形成一个勉强笼罩住三人的暖意光罩。然而,那光罩刚一出现,就被周围的寒气压迫得摇摇欲坠,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没用。”阿朵的眉头紧紧锁起,“这里的寒气有问题,它在吞噬我的灵力。”
越往前走,寒意越是浓重。通道的石壁上,开始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惨白色幽光的冰霜。那冰霜的形态极为诡异,并非寻常的冰晶,而是一张张扭曲、无声哀嚎的人脸。
李默不小心用手碰了一下,整条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若非阿朵眼疾手快,用银针刺入他的穴道逼出寒气,恐怕这条胳膊就要废了。
就在这时,林烬停下了脚步。
“到了。”
前方,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一道巨大的,足有三丈高的玄铁栅栏,横亘在他们面前。栅栏的每一根铁条都粗如人臂,上面铭刻着密密麻麻的、正在缓缓流转着微光的符文。透过栅栏,后面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这就是那道“净化栅格”。
而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严寒,正是从这道栅栏之后,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三人站在栅栏前,就像是站在一个巨大冰库的门口。李默只是看着,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打哆嗦。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俏皮话来缓解气氛,却发现自己的舌头都快被冻僵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突然,栅栏后方的黑暗中,亮起了一点,两点,三点……惨白色的光芒。
那些光点缓缓地漂浮着,无声无息,每一个光点的核心,都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它们没有实体,就像是投射在空气中的幻影,但它们带来的那股彻骨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威压,却比黑水玄蛇还要恐怖百倍。
它们,就是这道栅栏的守卫。
也是那工匠记忆中,最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