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整座白骨桥的震颤,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于其自身。构成桥梁的每一寸骨骸,都仿佛从万古的沉眠中苏醒,被一股冰冷而残暴的意志所驱使。那些扭曲的指骨、臂骨、腿骨不再是死物,它们是囚笼的栏杆,是猎手的罗网。
“啊!什么鬼东西!”李默最先叫出声来,他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一只冰冷坚硬的手骨死死攥住,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他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惨白的手掌从他脚下的骨骸缝隙中伸出,五指如铁钳,关节处还连着扭曲的腕骨。
不止是他,阿朵和影刺也同样遭到了攻击。无数只骨手从桥面、从桥栏、从他们能想到和想不到的任何角落里伸出,抓向他们的四肢、腰腹、脖颈。嘎吱作响的骨节摩擦声,伴随着李默的痛呼和阿朵的惊叫,在这巨大的溶洞中显得格外刺耳。
“镇!”阿朵反应极快,危急关头,一张黄色的符箓从她指尖弹出,精准地拍在抓住她小腿的几只骨手上。符箓上朱砂流转,发出一声闷响,那几只骨手顿时一滞,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小山压住,动弹不得。但这只是杯水车薪,更多的骨手从别处涌来,悍不畏死。
影刺伤势沉重,本就摇摇欲坠,此刻被两只手骨抓住,更是无法挣脱。他脸色煞白,却咬紧牙关,猛地扭动身体,用肩膀狠狠撞向抓住他手臂的一截肋骨,只听“咔嚓”一声,那肋骨应声而断,他才勉强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别跟这些骨头纠缠!”影刺朝着林烬的方向嘶声喊道,“这些东西杀不完!它们的枢纽是桥尽头那个拿长矛的傀儡!它在控制整座桥!”
林烬当然明白。他周身气劲一震,将几只抓向他的骨手震开,但立刻又有更多的骨手缠了上来。他能感觉到,一股与之前两名骨渡人截然不同的意志,强大、冰冷、且充满了纯粹的杀意,正通过这些骸骨,牢牢地锁定了他们四人。这整座桥,都成了那第三名骨渡人的武器,或者说,是它身体的延伸。
他目光如电,穿过层层阻碍,直视着桥尽头那个手持骨矛、面具上刻着血泪痕的死寂身影。
强行突破?不行。这座桥太长了,他们会被这些无穷无尽的骨手活活耗死在这里。
摧毁那傀儡?更难。隔着这么远,对方以逸待劳,而他们深陷泥潭。
李默还在那里手忙脚乱,一边用短刀乱砍,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我警告你啊,撒手!再不撒手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跟你说,我这脚三天没洗了,你自己掂量掂量!”
他的话非但没用,反而像是激怒了那些骨手,一只森白的腿骨猛地从桥下甩出,如同长鞭,狠狠抽在他的屁股上。
“嗷——!”李默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眼泪都快下来了。
看着同伴的窘境,林烬心中那股被幻境点燃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
控制?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这骨渡人能控制这座桥,是因为它用自己的意志,强行奴役了这些骸骨。但这些骸骨,它们本身并非没有“意念”。林烬能感觉到,构成这座桥的每一具骸骨,都残留着生前最深的痛苦、不甘与怨恨。它们是被迫沉寂,被迫成为桥梁的一部分。
既然你能奴役它们,我为何不能……解放它们?
林烬深吸一口气,左臂的血色晶体光芒大放,他再次举起了那根森白的骨哨。
但这一次,他吹出的,不再是命令,也不是战意,而是一种……共鸣。
“呜……”
一声低沉、悠远、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哨音,缓缓响起。这哨音里,没有杀伐,没有驱使,只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怆与不甘。它像是在讲述一个被囚禁、被折磨、被遗忘的灵魂,在永恒的黑暗中发出的第一声叹息。
哨音穿透了骨渡人那冰冷的意志封锁,直接钻入了每一寸骸骨的“灵魂”深处。
那些疯狂攻击的骨手,动作猛地一滞。
桥尽头,那手持骨矛的第三名骨渡人,空洞的眼眶中,血光微微一闪,似乎有些疑惑。
“呜——呜咽——”
林烬的哨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凄厉。那不再是叹息,而是控诉!是对命运不公的咆哮,是对永世囚禁的愤怒!这股情绪,与这些骸骨中沉淀了千百年的怨念,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咔!咔咔!”
抓住李默脚踝的那只骨手,突然松开了。不止是它,所有伸出来的骨手,都在这一刻,松开了它们的猎物。
整座白骨桥,开始以一种更加剧烈的方式震颤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攻击,而是一种……挣扎!
仿佛有千万个亡魂,在林烬的哨声引导下,同时苏醒,开始反抗那加诸于它们身上的枷锁!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默揉着自己被抽肿的屁股,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那些刚刚还凶神恶煞的骨手,此刻正疯狂地扭动着,有的甚至开始互相攻击,仿佛陷入了内乱。
桥尽头的骨渡人,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它身上散发出的意志骤然加强,试图重新夺回对白骨桥的控制权。
一时间,整座桥变成了两个意志交锋的战场。桥上的骨骸时而狂暴,时而静止,时而互相撕扯,发出的“嘎吱”声响成了一片,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
林烬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用自己的意志去对抗一个经营此地不知多少年的强大傀儡,还要同时引动成千上万具骸骨的残存怨念,这对他心神的消耗是极其恐怖的。他的嘴角,甚至渗出了一缕鲜血。
“就是现在!走!”林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阿朵和影刺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林烬用生命为他们创造出的唯一机会!阿朵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李默,另一只手搀扶着影刺,用尽全力向前冲去。
“汝,在寻死!”
那第三名骨渡人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近似于愤怒的情绪。它似乎放弃了对整座桥的控制,将所有意志集中于一点。
只见它脚下的桥面,无数白骨瞬间融合、重组,化作一条巨大的骨蟒,张开狰狞的巨口,闪电般地朝着队伍最前方的阿朵和李默咬去!
这一击,又快又狠,根本无从躲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烬猛地停止了吹哨,他的身体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瞬间挡在了阿朵身前。
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器,而是张开了自己的嘴,对着那扑面而来的狰狞骨蟒,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咬了上去!
“咔嚓!”
林烬的牙齿,狠狠地咬在了骨蟒的头颅之上。下一刻,他左臂的血色晶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贪婪到极致的吞噬之力,以他的嘴为中心,轰然爆发!
吞骨者!
那由数十上百根骸骨组成的巨大骨蟒,在接触到这股吞噬之力的瞬间,竟像是被投入烈火的冰雕,从头颅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分解、被吸收!无数精纯的骨力,混合着怨毒的死气,疯狂地涌入林烬的体内。
这已经不是“吃”,而是“吞”!
短短两个呼吸之间,那条气势汹汹的骨蟒,便被林烬硬生生地“吞”掉了近半个身子!
“吼!”
林烬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低吼。他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要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撑爆了,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愈发明亮。
桥尽头的骨渡人,那空洞的面具下,似乎也流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情绪”。它从未见过如此野蛮、如此霸道的手段。
趁着这个空档,阿朵和李默已经带着影刺冲过了桥梁的中段。
林烬猛地一甩头,将骨蟒残余的部分震碎,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对岸狂奔而去。
那第三名骨渡人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它举起了手中的脊椎骨矛,猛地向着林烬的后心投掷而来!骨矛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所过之处,连血河上蒸腾的热气都被撕开了一道真空的轨迹。
“小心!”阿朵失声惊呼。
林烬头也不回,左臂向后猛地一甩,那只布满血色晶体的手臂,精准地与骨矛的矛尖撞在了一起。
“铛——!”
一声巨响,林烬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向前推飞出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接越过了最后的桥段,重重地摔在了对岸的黑色岩石上。而那根威力无穷的骨矛,也被他这一击打得偏离了方向,斜斜地插入了血河之中,激起一道冲天的血浪。
“轰隆——!哗啦啦——!”
失去了意志的支撑,又被林烬这么一闹,整座白骨桥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在一阵剧烈的哀鸣中断裂、崩塌,无数的骸骨如下饺子一般,坠入了滚滚的血河之中,瞬间便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通往对岸的唯一路径,断了。
“林哥!”李默连滚带爬地跑到林烬身边。
林烬挣扎着坐起身,“噗”地吐出一口带着黑色血块的瘀血。刚刚强行吞噬骨蟒,又硬接了骨渡人一击,让他体内气血翻腾,骨骼欲裂。他的左臂上,那血色晶体光芒黯淡,上面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四人劫后余生地喘息着,回头望去。
血河对岸,那第三名骨渡人静静地站在悬崖边,手中已经没有了武器。它只是隔着奔流的血河,用它那刻着血泪痕的银色面具,遥遥地“望”着他们,一动不动。
那眼神,不再有杀意,反而像是在……送行。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血河的“咕嘟”声。眼前,是一片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巨石构建而成的建筑群,它们鳞次栉比,尖锐的屋顶直指溶洞穹顶,像一座沉默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鬼城。
这里,就是血月岭的真正核心。
一个比白骨桥和骨渡人,更加危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