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葛涛要账不顺利。他在琢磨想办法,白道不行,就走黑道。阳的不行,就来阴的。反正,要想办法把账要回来。
晚上,长胜的客人多,他要回到长胜坐镇,担心老冯那面再起什么幺蛾子。
回到长胜,吃了一口饭。他又让小姚端来一盘瓜子。琢磨事情的时候,他就嗑瓜子。
正嗑瓜子呢,静安来敲门。
葛涛看到进来的是静安,一身的疲倦也没有了,问道:“找六哥有事儿?”
静安说:“想跟你聊聊,有时间吗?”
葛涛说:“跟别人没时间,跟你,有的是时间。”
他话里话外,透着一股暧昧。
静安说:“小秋一直找我麻烦,我去参加比赛,在电影院我们打了起来。听说你跟她认识,六哥,你能不能帮帮忙——”
葛涛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你让我咋帮忙?”
静安说:“就是帮我们说和说和,我又不欠她的,干嘛总找我打架?”
葛涛说:“女人的事儿不好办。”
静安没想到,葛涛竟然拒绝了,她很失望,小哥说的办法也不好使,大概葛涛不想见小秋吧。
静安说:“那你不肯帮我,我走了。”
静安转身要走,葛涛斜睨着静安:“我说不帮了吗?”
静安回头,疑惑地看着葛涛,说:“你不是说难办吗?”
葛涛说:“你可真笨,难办,也是有办法的。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有对应的办法。”
静安心里一动,葛涛这句话,像哲学家的话呢!
静安一喜,连忙说:“六哥,那你答应帮我了?”
葛涛看着静安,说:“我帮你忙,那你用啥报答我?”
静安说:“陪你唱一首歌?”
葛涛不屑地说:“就这个?”
静安说:“10首!20首?”
葛涛气笑了,抬手打发静安走。
静安往外面走,说:“六哥,瓜子少嗑,容易上火。”
静安走出去了,葛涛恨恨地说:“你管我的闲事儿干啥?”
又嗑了两个瓜子,葛涛笑了,自言自语地说:“她管我的闲事,是不是她对我有意思了?关心我?”
葛涛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笑容。
第二天上午,小秋接到葛涛的电话,在太和大酒店请她吃饭。
太和大酒店,是小城最奢华的酒店,静安平时只是在酒店下面走,从不会想到去大和大酒店就餐。
据说包房里有最低消费,最低消费是888元,还是1000元?反正挺高的。
1996年,888元,是一个普通工人半年的薪水。谁会用半年薪水,拿到太和大酒店去吃顿大餐呢?就是吃满汉全席,也不会去。
太和大酒店,坐落在安城长白路上,后面是农贸市场,蔬菜大厅,人间烟火。
马路对面,是建行,工行,农行,还有两家农村信用社。道南有两个学校,再往南去,是电台和电视台。
从风水上说,这里坐拥全城的财富。
这是小城的黄金地段,能接到城里的土豪贵客,也能接到跑长白线的外地客商。
小城虽然小,但老坎子码头连接吉林和黑龙江两省。
一入冬,江面封冻,能过车了,江东运粮的大车,就源源不断地运到江这边的安城。
虽然,卖粮的都是普通农民,但是,南方收粮的老客,不说腰缠万贯,也差不多,他们有不少人,在太和大酒店长期包房,这也是太和的一大收入。
商旅,是那个年代有钱一族。所以,太和大酒店虽然收费昂贵,但依然赚得盆满钵满。
一楼大厅是自助早餐,住在这里的客人,免费早餐。但酒店也招徕外面的客人。
小秋特意打扮了一番,去发廊做了一个头型,把头发吹成胡慧中在《霸王花》里的形象。
牛仔裤,蝙蝠衫,黑皮靴,外面披着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
她还涂了红唇,描了紫色的眼影——看看时间快到了,打车直奔太和大酒店。
服务生把小秋送到房间,打开门,看到葛涛坐在桌子后面,她是又爱又恨,脸上还露出如花的笑靥。
可是,当门全部打开,却看到她最讨厌的女人陈静安,坐在葛涛的对面,她心里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说不出来的恼火!
小秋转身想走,被葛涛叫住。
葛涛说:“就这么不想见我?”
这声音,这动静,小秋忘不了,心里酥酥地痒。她又把门推开,走过去,直接坐在葛涛的腿上。
小秋说:“你说我想不想见你?”
葛涛说:“你还跟过去一样这么可爱,不过,你这样,就不怕冯哥吃醋啊?”
小秋瞥了一旁的静安一眼:“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怕的人,别说老冯,你也一样!”
一旁的静安,面色坦然,一点也没有吃醋的模样。
这让小秋有点吃不准,这个女人看见她跟葛涛在一起,怎么无动于衷呢?
这时候有人敲门,小秋看着葛涛,说:“你还请了谁呀?”
虽然她说谁也不怕,但还是从葛涛腿上站了起来,回身打开门。
门外站着上菜的小推车,两个服务生站在门外。
服务生把饭菜摆在桌子上,三个人吃饭点了一桌子。
小秋说:“六哥,点这么多菜,能吃了吗?”
葛涛说:“吃不了,你就看着,你不是喜欢吗?”
小秋的脸色落寞了一些。葛涛把旁边的椅子拉出来,请小秋坐。
葛涛说:“我今天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小秋拿起筷子就夹菜,眼睛盯着菜盘,没有看静安。
小秋说:“不用介绍,我认识她,你的老铁嘛——”
葛涛嘴角带着笑,斜睨了静安一眼,又看向小秋,说:“秋啊,你弄错了,静安跟我没关系。”
小秋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抬头看着静安,话却是问葛涛的。
她说:“什么没关系?”
葛涛看着静安,说:“你跟你秋姐说,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静安说:“秋姐,我是六哥舞厅里的歌手,我跟六哥啥关系没有,我跟六哥就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
小秋只是冷冷地瞥了静安一眼,眼睛又看向葛涛,说:“我问你呢,没问她。”
葛涛说:“我要是说,你未必信,她说,你肯定会信,她就是小老妹,你才是我的铁子。”
小秋不太相信地又扫了静安一眼,夹了一块炸鱼,放到嘴里,说:“我管你们什么关系?我只是来吃饭的,才不管你们的破事。”
小秋虽然这么说,但语气不一样了,对静安的敌意,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葛涛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茄盒,放到小秋碗里,说:“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
小秋的脸色又落寞了一些:“你呀,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葛涛低声地说:“你说我咋办,这一生就这样了,干啥都没长性——”
小秋说:“滚一边去,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
葛涛说:“有时候我也想你,可我不敢招惹你,怕你再用刀子捅我。”
小秋笑了,说:“还让不让我吃饭了?我打算吃饱再收拾你——”
葛涛说:“你快收拾我吧,我等不及了,浑身痒得难受。”
小秋终于露出笑容,狠狠地剜了葛涛一眼,又回头,看向静安。
小秋说:“你俩真没事啊?”
静安说:“秋姐,我俩真没事。”
小秋啪地放下筷子,伸手指点着葛涛和静安,说:“你俩要是没事,发个毒誓,我就信!”
葛涛看了静安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静安说:“我发誓,我跟六哥真没事,要是我们有事,出门大车轧死我!”
小秋说:“不行,你用自己发誓我不信,你用你孩子发誓。”
静安愣住了,即使她明知道,她和葛涛啥事没有,但是,用冬儿发誓,她不想做。
小秋看着静安,说:“咋地,不敢呢?还是你对六哥有想法啊?”
葛涛马上说:“我发誓,不用小老妹发誓,我发誓,我要是对小秋姐有二心,我天打五雷轰,吃饭被饭噎死,喝水被谁水呛死,放屁被屁崩死——”
小秋勃然大怒,摔了筷子,看着葛涛,说:“你这么咒自己干啥呀?你请我来吃饭,还是故意气我?”
葛涛无辜地眨着眼睛,说:“你不就是希望我死吗?最好是痛苦地死!”
小秋一下子红了眼眶,给了葛涛一拳,说:“谁希望你死啊,你死了,我收拾谁去!”
葛涛说:“那你还让我发毒誓?明知道我做不到——”
小秋回手冲静安一指,说:“我让她发毒誓,用她女儿发毒誓,她要是敢发毒誓,我就相信你们没事儿!”
静安心里火起,我和葛涛有没有事儿,跟你有啥关系?你是葛涛抛弃的女人,你这么纠缠葛涛,有什么意义?
但这种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请葛涛出面,说和她与小秋的关系,她不能不识好歹。
静安站起来:“好,我发誓!我要是跟六哥有事,我女儿成天生病!行了吧?”
对面的葛涛看着静安,眼神有些捉摸不定。
小秋看着桌子上一瓶白酒,说:“把桌上的这瓶酒喝了,咱俩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静安也恼了,说:“我不会喝酒!再说,我也不能喝酒!我唱歌呢,要是喝酒,嗓子就倒了,你要是不相信拉倒,爱咋地咋地,我擎着!”
静安也摔了筷子,推开椅子,站起身要走。
葛涛连忙伸手拽住静安,说:“干啥呀?小秋姐也没说让你一个人喝酒啊,这瓶酒咱三个人喝,行吧?”
小秋看着葛涛攥着静安的手,又看向葛涛,说:“你说呢?”
葛涛松开静安的手,也不高兴,看着小秋,说:“我希望我们放下以前的恩怨,打打杀杀没意思,都是为了挣钱,都不容易。
“我和静安啥事没有,你让我和她发毒誓,也都发毒誓了,这还不行吗?”
葛涛说着,伸手拿过酒,说:“我们一人一杯,不偏不向,要是不行,我也没办法,你们找地方单挑去吧。”
静安却说:“我一口不能喝,我能做的,我都做了,小秋姐不信,我也没招,但酒,我一口不动。”
小秋没说话,从葛涛手里夺过酒瓶。静安有些戒备,担心小秋一瓶子向她砸过来。
但小秋没有,她把葛涛和她面前的杯子咚咚咚,倒满酒。那是七两一瓶的白酒,小秋倒酒倒得有些猛——
酒桌上,有啤酒杯,有白酒杯。小秋把白酒倒在了啤酒杯里,倒了两杯酒,酒瓶里也顶多还剩一两白酒。
小秋把这一两白酒倒在旁边的白酒杯子里,她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还剩半盅酒,她把酒往静安面前一递。
小秋说:“这点酒,你能喝吧?”
静安犹豫了一下,对方给她台阶,她得接。她伸手接过了小秋的酒杯。
小秋说:“行,你给我面子,我也给你面子,我们三人的杯中酒干了,你我之间,所有恩怨都没了!”
小秋也是爽快之人,她端起面前三两的杯子,咕咚咕咚,跟喝凉水一样,都喝了。
静安也把半杯酒喝掉。
小秋说:“静安,过去的事儿翻篇了,你记着你发的毒誓就行。”
静安喝多了,说:“我记着呢,小秋姐,六哥,我喝多了,先回去,你们聊。”
静安起身走了,两个人都没有留她。
静安打车回到长胜,爬到宿舍的上铺,用被子蒙着头,睡了一下午。
等晚上客人都上来,顺子到宿舍来叫静安去唱歌,她才睡醒,感觉神清气爽,酒也醒了。
顺子抱怨了一句:“今天客人多,给李哥打电话,李哥说过一会儿才能来,可六哥还没回来呢。”
静安心里动了动,说:“六哥从上午走,一直没回来?”
顺子说:“一直没回来,打手机也不接。”
静安说:“别打了,别打扰你六哥消遣!”
说到这句话,静安忍不住想笑。因为她想起书里写的,西门庆跟潘金莲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