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山柚面不改色笑道:“谢科长,当着这么多群众和媒体的面,你亲口说的,不是针对我一家,是针对全市,所有的个体户,难道我理解有误?”
老吴在一旁道:“向老板,你没理解错误,咱虽然文化不高,好歹扫盲班也是毕了业的,话还是能听明白的。
谢科长这是要开始一场,全国都没有,独独针对淮市工商户的投机倒把运动啊!”
老姚附和:“没错,我在单位也待了几十年,谢科长这话,就这么个意思!”
谢世淮莫名觉得,今天这事,风向有点不对了。
“向山柚,这是市局的决定,不是我个人针对你!”
向山柚脸上依然带着笑:“既然是全市都要查,那什么时候开始查,怎么个查法?是不是应该先出一个章程,下发一个通知。
而不是像山匪进村一样,突然袭击,把店里搞得一团乱。
谢科长,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你个人针对我的打击报复?”
谢世淮脸色一沉:“向山柚,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谢世淮办事公平公正,不会搞小动作!”
向山柚收起笑容:“既然如此,那就请拿出合法合规的文件吧!”
谢世淮一噎,他随性惯了,素来也没哪个工商户,敢真的问他们要文件。
向山柚突然要文件,他上哪儿去给她找?
“这是临时颁布的,暂时还没有文件!”
向山柚脸也跟着沉了下来:“什么都没有,你就来执法,你这算什么?公器私用?”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谢世淮脸上。
谢世淮手下办事人员立马道:“是我们领导走得急,把这茬给忘了,回头就补!”
向山柚冷着脸:“那就补了再来查,反正我这两天也没法做生意了,还有,我店里的损失,到时候你们单位别想就这么算了!”
谢世淮带着人,很不甘心的走了。
第二天,报纸就出来要针对全市工商户的摸排行动。
“听说那姓谢的龟儿子,有个对象也在干个体,他该不会想查咱们的底,去给他对象拉生意吧?”
“谁知道的,反正这当官的也有亲戚做生意,那指定不是啥好人!”
“姓谢的他对象是做服装的,那个挨打的向老板家也是做服装的,这会不会......”
“那指定是了,卖石灰的见不得卖面粉的,何况都是做服装生意的!”
“啧啧,这姓谢的啥来头啊,这么牛气,那么大个店,说给人关了就关了。”
“可不得了呢,人家是京城来的小公子,特意来咱这小地方镀金的!”
关于谢世淮要抓投机倒把这事,一时间闹得整个临淮市人心惶惶。
这才发展了几年,又要开始早些年的动荡了么,甚至有人开始变卖资产跑外地了。
毕竟做生意不赚钱,图啥呀!
谢世淮回到办公室,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的补充条例,越看越满意,看他不弄死向山柚这个贱人。
“谢世淮!”
领导进了谢世淮办公室:“你弄的那个.......”
“李局,您看,” 谢世淮不等领导说完话,就把自己做的补充条例拿过去邀功。
“针对这样的个体户,绝对不能让他们太过跳跃,要把资本主义的苗头,趁早扼杀......”
他说的兴奋,丝毫没察觉领导脸上表情,已经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
“李局,您觉得我这个补充如何,够不够详细?”
领导手指颤抖,随后一把将纸撕了个稀碎。
“补充!补充!补充个屁!”
谢世淮愕然:“李局,您这是......”
领导气咻咻骂道:“全国上下都在搞自由经济,努力发展个体的积极性、活跃性,尽可能拉到外资。
可你在干啥?你个没脑子的货,你在干啥?你要开历史倒车,要重回以前是不是?”
谢世淮不明白,之前还对他认可的领导,怎么突然就变了一副嘴脸。
他哪里知道,如今全国各地都在想办法拉外资搞外汇。
市领导还想从隔壁永州嘴里抢肉吃呢,他这相关单位不但不配合,还在这里搞事,这让温蒂一行外宾怎么看、怎么想!
连小小的西凤县,都能拉到十几万的外资,那市里又何尝不能。
这个节骨眼上,他谢世淮为一己之私搞事,当谁不知道呢,不就是想给他那个对象打竞争对手么。
轰轰烈烈的运动,还没开始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而向山柚对某部门的官司,也正式开庭了。
“小姑,你不是认识那个大律师么,你让他过来帮帮忙啊!”方如蕙抱着方芝兰的胳膊撒娇。
方芝兰对侄女方如蕙突然跟小叔子谢世淮突然好上这事很不满。
方如蕙不到十岁,跟着她到谢家,跟谢世淮差着辈分不说。
就他们方家的条件,她当初跟谢世骏结婚时,谢家父母都很不满意,觉得是她高攀了。
而如今的方家,早就不是以前的方家了。
当年大哥非要娶没文化没见识的大嫂,自从大嫂进门后,就闹着分家,到处掐尖要强跟人争好处,没少为点鸡毛蒜皮的事,跟叔伯婶子吵架。
她在国内之时,还多少能在中间缓和一下。
父母过世后,她又出国,彻底没人能压制大嫂,她便越发肆无忌惮了。
对方如蕙这个女儿,她不管不问像没了这个人,任由方如蕙厚着脸皮赖在谢家不走。
而两个侄儿,被她宠得没边,好的没学半点,乱七八糟的坏习惯倒是无师自通。
就这样的家庭条件,谢家怎么能看得上。
尤其知道姚家因为方如蕙退婚后,谢母把刚回国的方芝兰阴阳怪气骂得不轻。
“养不起就别生啊,生了丢别人家,成什么了,丢了也就罢了,完了还要赖着不走,想做我谢家的主人。
我谢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娶一个姓方的不够,还得娶两个?
到时候怎么论辈分啊,你管她弟媳妇,她喊你叫姑,这....这不笑话么?”
就这还是轻的,有些通过别人的口,直接传到她耳朵里的话,就别提多膈应人了。
方芝兰想起谢母那些刻薄的话,没忍住问了侄女一句。
“你这辈子,非得跟谢世淮在一起吗?”
哪知,方如蕙一听这话,脸红得不像样。
“小姑,我跟世淮两情相悦,就像你跟姑父一样,这有什么不可以?”
方芝兰深吸一口气,这能一样吗?
能一样吗?
她跟谢世骏是大学同学,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可方如蕙呢。
她一直喊谢世淮小叔啊,这突然说要结婚,以谢家那样重颜面的人家,怎么受得了。
“而且,我跟他已经.......”方如蕙羞涩低头,小声道:
“世淮哥说,等今年过年回去,就跟我领证!”
方芝兰惊得面无血色:“方如蕙!你.....你跟他还没有结婚!”
方如蕙被姑姑突然拔高音量吓了一跳,嗫嚅道:
“小姑,世淮哥说了,他一定会娶我的,早一天晚一天,我都是他的人,这有什么区别。”
方芝兰气得浑身发抖,说话声音都在打颤。
“方如蕙,我是怎么教你的,我教你要好好读书,女孩子要自尊自爱,靠自己得到的东西才是王道。
你为什么一门心思相信男人的话,你知不知道,男人的感情有多不牢靠,他今天说爱你,明天就可能因为各种原因爱别人。
他们对待情欲可以冲动,又可以近乎冷漠的理智,荷尔蒙分泌的刺激,和灵魂合拍是可以分开的,你明白吗?”
方如蕙怔怔看着竭力克制住怒气的小姑,努力为谢世淮辩解。
\"小姑,你也算是看着世淮哥长大的呀,他....他真的不是那种人,他会一直对我好的,我们将来,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将来!”方芝兰冷笑:“你知道将来有多远吗?”
蠢货!
枉她费尽心思送她读完大学,居然还会信男人的将来。
方芝兰气得起身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倒在床上,眼泪顺着眼窝淌了下来。
多天真的孩子啊,男人几句鬼话,她就以为那是一辈子的承诺。
再好的承诺又如何,在现实面前,不也如风中烛火,一吹就灭。
当年那个人对她不好吗,因为村里二流子想欺负她,替她出头,差点把人给打死了。
她被人陷害,困在森山老林里。
他冒着大雨、淌过山洪,深一脚浅一脚也要找到她。
她冻得瑟瑟发抖,以为注定要死在山里,他就像天神一般出现。
那一刻,她感动的一塌糊涂,发誓这辈子无论贫穷富贵,都要跟他在一起。
乡下日子艰苦,为了给她一口吃的,他可以冒险去城里,跟黑市游击队东躲西藏,就为给她换口有营养的。
艰难岁月,他们像大雨天,躲在树丛下的两只小松鼠,你一口我一口,分享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两块饼干,诉说着对未来的畅想。
那样一个赤诚、热烈,一颗心都掏出来,毫无保留,发誓会一生一世爱着她的人,转身的时候,云淡风轻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他说回城办点事,过几天就回来,走的时候还叮嘱她要注意身体,干活别太累。
再听说他的消息,他已经跟人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