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元年三月初，骊山北麓的积雪刚刚消融，李承乾牵着一匹栗色骏马站在猎场边缘。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普通的猎装，腰间配着那把从东宫带出来的乌木角弓。虽然只是十岁少年，但也初见峥嵘。
\"李兄！这边！\"程处弼粗犷的嗓音从远处传来。这位卢国公家的三公子正挥舞着一杆红缨枪，身旁站着秦怀道和几个面生的少年。
李承乾嘴角微扬，牵着马走了过去。自从上个月在马球场以\"李乾\"的身份结识这群武将子弟后，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私下聚会了。
\"怎么才来？\"秦怀道笑着递过一个皮囊，\"尝尝，我爹珍藏的葡萄酿。我偷拿来的，我爹说我太小不让我喝，程伯伯说他们五六岁就偷酒喝了，我爹还不让我喝。\"
李承乾接过皮囊轻抿一口，目光扫过其他几人：\"这几位是？\"
\"这位是牛进达将军的儿子牛师瓒。\"程处弼指着一位膀大腰圆的少年，\"这位是段志玄将军的幼子段瓒。\"
李承乾拱手致意，心中暗喜。这些都是当朝名将的子侄，若能结交，对将来大有裨益。
正当众人寒暄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十余骑禁军护卫着一辆华贵马车疾驰而来，车帘掀开，露出李泰兴奋的脸庞。
\"皇...李兄！\"李泰差点说漏嘴，急忙改口，\"快看谁来了！\"
马车后方，李世民一身戎装策马而来，身旁跟着程咬金、尉迟恭等一众将领。整个猎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跪地行礼。
李承乾心头一跳，连忙跟着单膝跪地。他能感觉到身旁程处弼等人投来的疑惑目光——他们突然想起，这里可是皇家猎场，不明白为何\"李乾\"会出现在这里。
\"都平身吧。\"李世民的声音威严中带着温和，\"今日春狩，朕特意让吴王李恪和太子李承乾各领一队，与诸位小将同场竞技。\"
\"太子？\"程处弼猛地转头看向李承乾，眼睛瞪得溜圆。
李承乾苦笑一声，知道瞒不下去了。他整了整衣冠，上前几步向李世民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这一声\"父皇\"如同惊雷，震得程处弼、秦怀道等人目瞪口呆。牛师瓒更是直接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水囊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你是太子殿下？\"秦怀道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李承乾转身，向众人深深一揖：\"诸位兄台见谅，先前隐瞒身份实非得已。孤只想以寻常人身份结交朋友，绝无戏弄之意。\"
场中一片寂静。李业诩站在人群边缘，眼神复杂地望着李承乾；程处弼脸色涨得通红，似乎想起了自己曾经勾肩搭背的举动；尉迟宝林则一脸懊恼，显然在后悔当初在马球场上的失礼。
李世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怎么，你们不知道他是太子？\"
程处弼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陛下，李...太子殿下一直自称'李乾'，臣等确实不知...\"
\"哈哈哈！\"程咬金突然大笑，\"好小子，有乃父之风！陛下当年不也常微服私访吗？\"
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李世民含笑看着李承乾：\"乾儿，看来你的'伪装'很成功啊。\"
李承乾松了口气，趁机解释道：\"儿臣只是觉得，若顶着太子名头，怕是难交到真心朋友。这几位兄台都是性情中人，儿臣受益匪浅。\"
这番话让程处弼等人的表情渐渐缓和。秦怀道率先抱拳：\"殿下以诚相待，是臣等之幸。\"
\"好了。\"李世民拍拍手，\"既然身份已明，那就开始分队吧。太子与吴王各选五人，以日落前猎获多者为胜。\"
李恪立即上前，选了长孙冲、杜构和尉迟宝林等人。轮到李承乾时，他看向程处弼等人，眼中带着询问。
令人意外的是，程处弼第一个站了出来：\"末将愿随太子殿下！\"少年声音洪亮得像是要上战场。
秦怀道紧随其后：\"臣也愿随殿下。\"
最让李承乾惊讶的是，一向独来独往的李业诩竟然也默默走到了他的队伍中。五人很快凑齐，除了这三人，还有牛师赞和段瓒。
\"业诩兄？\"李承乾有些诧异。
李业诩神色平静：\"殿下箭术精湛，末将愿随。\"依旧是那句简单的话，却让李承乾心头一暖。
李恪见状：\"皇兄好厉害，这么快就有如此多人愿意跟着皇兄。\"
李承乾不卑不亢：\"六弟言重了，不过是志趣相投罢了。\"
号角声响，两队人马分头进入山林。
刚一离开众人视线，程处弼就憋不住了：\"殿下，您瞒得我们好苦啊！\"
秦怀道也苦笑：\"那日在马球场，我还勾着您的肩膀...\"
李承乾摆手打断：\"私下相处，还如从前便是。今日我们是一个猎队，没有太子，只有'李乾'。\"
这番话让几人神色一松。牛师赞挠挠头：\"那...李兄，咱们怎么打？\"
李承乾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痕迹，忽然蹲下身：\"有鹿群经过的踪迹，不超过半个时辰。\"
李业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正是他刚才注意到的。
\"追吗？\"程处弼跃跃欲试。
李承乾却道：\"鹿群警觉性高，我们人数多，容易惊动。不如分头行动——业诩和处弼去东面设伏，怀道随我去西面驱赶，形成合围。\"
这个战术安排既发挥了程处弼的勇猛和李业诩的精准，又避免了大队人马惊扰猎物。三人对视一眼，齐声应诺。
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猎获了两头鹿和几只野兔。正当众人准备返回时，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兽吼！
\"是熊！\"秦怀道脸色骤变。
只见一头体型硕大的黑熊从灌木丛中冲出，直扑众人而来！
\"保护殿下！\"程处弼拔刀就要上前。
李承乾却厉声喝止：\"别冲动！散开！\"
他迅速张弓搭箭，在熊扑来的瞬间连发三箭——第一箭射中熊眼，第二箭命中咽喉，第三箭直入心脏！黑熊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林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三箭毙命...\"李业诩喃喃道，\"殿下不过十岁竟有如此好的箭法！\"
李承乾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作为现代人，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与猛兽搏命的一天。但此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身为武者的热血与豪情。
回营路上，李承乾故意放慢速度，与李业诩并肩而行。
\"业诩兄似乎对追踪很在行？\"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李业诩沉默片刻，才道：\"家学渊源。叔父常说，为将者当'察地形，知敌情'。\"
李承乾点头。正想再问，忽见对方眉头一皱，勒住了马。
\"怎么了？\"
李业诩下马蹲下，拨开草丛：\"有人来过，不是我们的人。\"
李承乾心头一紧，也跟着查看。草丛中有明显的踩踏痕迹，还有几枚陌生的脚印。更可疑的是，他们在附近发现了一个被匆忙掩埋的火堆，灰烬尚温。
\"猎场乃皇家禁地，何人敢擅自闯入？\"秦怀道握紧了刀柄。
李承乾沉思片刻，低声道：\"先不要声张，把证据带上，回去后我亲自禀报父皇。\"
日落时分，两队人马回到大营。李恪一方猎获颇丰，但李承乾的三箭毙熊之举，无疑成了全场焦点。
\"好！\"李世民拍案赞叹，\"乾儿箭术精进如斯，朕心甚慰！\"
李恪上前拱手：\"恭喜皇兄。\"
当晚庆功宴上，李世民突然提议比试箭术助兴。尉迟宝林三箭皆中红心，赢得满堂喝彩。轮到李承乾时，他却令人将靶子移到百步之外，又让人在靶前点燃三支火把。
火光摇曳中，李承乾屏息凝神，三箭连发——箭箭穿透火焰，正中靶心！
全场哗然！程处弼等人激动得脸色通红，比自己射中还高兴。李世民眼中满是赞赏，而李恪李泰两个更是蹦跳欢呼。
宴席散后，李业诩悄悄找到李承乾，递来一块烧焦的布片，上面隐约可见半个狼头图案。
\"突厥人？\"李承乾瞳孔一缩。
李业诩点头：\"而且人数不少，至少二十骑，往长安方向去了。\"
李承乾握紧布片，看着眼前这群已经对他心悦诚服的武将子弟，心中有了决断。
——这场春狩，收获的远不止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