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知道谈裕儒的意思,调兵遣将关乎国家安危,要么虎符、诏书,要么持节,这些都具有强制发兵的效力,但避不开皇帝。
还有一种,羽檄,它是一种紧急军令文书,用于快速传递军情,本身不具备强制发兵的效力,地方有一定自主响应的空间,即依军情而定,或发或不发。
但南境一直由陆通驻守,虽然兵士年年换防,可其领导力和影响力还是在的,一个羽檄足够其调兵遣将的了。
萧业已经思想周全,陆通、陆元咎去南境时先携带兵部的羽檄,以便快速应对军情。
而等到南境传来梁王谋反的消息后,兵部再补一份羽檄。
也就是说,第一份羽檄皇帝不知情,谈既白伪造;第二份为第一份正名。
到时,反军四起,皇帝忙着镇压叛乱,也无暇深究。即便事后察觉羽檄传达速度过快,谈裕儒也可以用及时平叛南境的功劳辩白一番。
对,是谈裕儒,而不是他萧业。
在皇帝看来,暗中救下陆家父子,瞒而不报,私造羽檄,这些都是谈裕儒做的,关他萧业什么事?
说好听点,他拿谈裕儒做了一次挡箭牌,说难听点,他又一次算计了这个屡次伸出援手的前辈!
萧业轻咳了两声,“谈公,陛下着您应对梁王,若是陆家父子能守住南境,解南方诸州之危,您也算是大功一件,不辱使命。
即便陛下事后察觉异常,您此举也只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有多年的君臣情义在,陛下也不会对您这位下野之人多加刁难。”
谈裕儒哼笑一声,“萧大人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风险老夫来担,你坐收渔翁之利,稳赚不赔啊!”
萧业无奈一笑,“晚生前夜是何情况,谈公也看到了,稍有差池,一命呜呼。晚生比不得谈公,实在不敢触犯陛下逆鳞,故而来求谈公。
谈公放心,若陛下真要问谈公的罪,晚生和燕王绝不会袖手旁观!”
萧业说完,等着谈裕儒的回复。他相信谈裕儒一定会应下,原因无他,因为谈裕儒真是为国为民的仁人义士!
谈裕儒嗤笑一声,“你不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让老夫冒风险选羽檄,不过是费了一大圈功夫,不能再把人情让陛下做了。萧大人啊,老夫对你真是越来越刮目相看了。”
萧业坦诚说道:“谈公说的没错,但您看看晚生。晚生身受重伤,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得点惠利,又有什么不对呢?”
萧业说着,摊了摊两只手臂,虚弱的咳了两声。
谈裕儒被气笑了,“你在这里喊什么冤呢?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你吗?至于你的伤,你既是为掩人耳目,自然不会伤的太重,你和你夫人真是唱了一出好双簧啊!”
萧业态度恭敬,“谈公这般说,晚生当真无话可说。但想要对付陆家的是梁王,没有此计还有其他计策。晚生不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陆家从风口浪尖之上暂时拉到风暴之外,至今为止,陆家未有一人亡故。
晚生知道谈公看不惯晚生的做法,谈公若是有气,想骂就骂,晚生绝不气恼!”
说罢,萧业低下头来,一副乖觉模样,服气听训。
谈裕儒长叹一声,“风雪覆面,是非满身,难掩青山傲骨!萧大人,你这句话说的是自己吧。
罢了,身为谋者,不啼清泪长啼血,惯有六月飞霜之冤,无水清石见之幸。
萧大人,老夫只想提醒你一句,位置越高,权力越大,责任越重。你一人的心思可以影响许多人的生死,甚至民生国运,请三思而后行。
对你的盟友、你的属下,哪怕是你的棋子负责任,他们的命运很可能因你一念而改变,不是什么事情都有机会拨乱反正的。”
萧业望着谈裕儒,见其语重心长,目光真挚,神情落寞,大约知道这些告诫应是来自于他谋略不周的教训。
他拱手向谈裕儒行了一礼,面服心敬,“谈公教诲,晚生记下了。”
谈裕儒自嘲一笑,“但愿你真能听得进去。”
萧业是真的对这微言大义怀有敬意,也对谈裕儒着实恭敬。
不说其他,单就谈裕儒被一个后生小子耍的团团转,一而再的被算计没有恼羞成怒的破口大骂,还次次以大局为重伸出援手,这点儿他就比不了,他是个记仇的人。
谈裕儒徐徐又道:“羽檄的事老夫会帮你,陆家这个人情跑不到别人身上,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不要再生枝节。而且,陆家的清白……”
“交给晚生!”萧业接口说道。
谈裕儒微微颔首,“往后的事你也不能再擅作主张、先斩后奏!”
萧业拜道:“谈公放心,眼下晚生就有一件事要禀报谈公……”
……
赶在戌时城门关闭前,萧业悄悄回了城,但他没有安歇,短暂的养神后,夜深之时又去了梁王府。
梁王见他撑着伤体、负霜而来,一把托住了他要行礼的手。
“务旃,你这次受苦了。”
“为王爷效命,臣不觉得苦。”萧业面露感激,一脸赤诚。
梁王拍了拍他的手,亲手将他引到软榻上坐下。
“你来见孤,是换防的事有了主意?”
萧业面带疑惑的问道:“兵部尚书廖明章已经投效了王爷,难道此事他还不能应对?”
梁王正色起来,“谈家那小子看起来是个憨厚老实的,但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陛下心惊了,褚越被迫赋闲在家后,陛下仍不放心他一手带的虎贲军,不但让徐伯轫回京统领虎贲军,还要分兵全部换防!”
萧业认真听着,不动声色。他已从谈裕儒处得知了具体情况。
正如他之前推测梁王一样,人心中的怀疑一起,便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皇帝因为“秘药案”和“巫蛊案”,疑心褚越与齐王有勾结,让兵部着手禁卫军分兵换防。
所谓分兵换防,按以往的惯例,虎贲禁卫六千五百人,两千人与北军调换,另两千人与地方驻军调换,剩下的两千五百人暂时不动,半年后与边军换防。
这既保证了兵士轮换,又能新老结合,确保新换防的兵士不会因为集体不熟悉新驻地,而使整个作战能力和应对水平有大幅下降。
但是,陆家和齐王的谋逆案再次使皇帝惊了心。陆元咎统领玄甲军,节制北军八校尉。虽然他已死了,但八校尉中与其关系较好的有几人?会不会也投效了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