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蔻也惊道:“难道说是卫妙仪的哥哥嫌她累赘,便害了她?”
贺掌柜叹息着摇摇头,“我想她哥哥不会想让她死,她应是自己落了水没错!”
谢姮有些急了,“那你为何说死了倒还干净?”
一旁的冯嬷嬷也道:“我说这位老掌柜,你不如把话说清楚,也省的我家夫人悬心呐!”
贺掌柜没法,咬了咬牙,含混道:“那卫家,自搬到巷子里不久,每到夜深就……就挂上红灯笼,附近的百姓都知道!”
谢姮蛾眉紧蹙,不解其意,“挂上红灯笼,什么意思?”
贺掌柜一向尊敬谢姮,怎好在她面前口出污秽?此时便老脸通红,难以启齿。
冯嬷嬷年纪长,见多识广,自然明白,便解答道:“挂上红灯笼,是暗娼的意思。”
谢姮的心似被狠狠捶了一下,小脸刷的一下白了,眸中透露着震惊和惊恐。
她想起昨日卫妙仪的嚎叫和乞求,暗娼……她被迫做了暗娼……被她的家人兄长强迫做了暗娼……
绿蔻也惊得捂住了嘴,半晌才不敢置信地说道:“卫妙仪不是卫家的姑娘吗?她从小不是备受宠爱吗?她以前穿的戴的用的可都很金贵啊,他们家怎么会让她做……”
冯嬷嬷叹了一口气,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像谢姮、绿蔻这样没见过世间险恶的官家姑娘自然难以相信。
但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样的悲剧惨剧没有听过见过?
莫说逼良为娼,就是灾荒时百姓易子而食也是有的。
像卫家那样的倒了霉的官宦之家,没了可供锦衣玉食的营生,又不事生产,便只有自甘下贱了。
此时便道:“抄了家,没有了高官厚禄供养,任是再金贵的姑娘,恐怕过得还不如平民百姓。
这样的事,并非没有。之前我就曾见过一户,也是失了势的官吏之家。家里没有了可依仗的男人,也没有田产铺子银子,为了不被饿死,那家的主母便带着女儿、儿媳做起了暗娼。”
绿蔻骇然道:“既是这样,为什么不将女儿聘出去?”
“聘出去能得多少嫁妆呢?再说,本是官吏之家,一般的人家她们看不上,原先和他们交往的人家又看不上她们了。
再者说,女儿聘出去有了条活路,那做母亲和嫂子的还不是没有出路?”
贺掌柜听了便道:“这户人家只剩下女人,日子艰难,为了活命,还情有可原。那卫家却不尽然,他们虽被抄了家,家中还有男子。
若是愿意出卖劳力,养家糊口应是不难。但这些公子哥儿,仍丢不下派头,还想像以前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听说,刚开始,他们是强迫府中的家生奴婢,但这些奴婢入不了达官贵人的眼,便打起了自己姐妹的主意!”
谢姮美目圆睁,双眼空洞的听着,这世间的丑恶再次在她面前以猝不及防的方式猛然撕开伪装。
她想起那晚萧业对她的泄愤,那是她心爱之人,她尚且因为他的无情强迫而觉羞辱痛苦、心哀欲死。
卫妙仪一向清高自傲,昨日却低声下气地求她买她,原来她在自己家中竟过着这样的日子……她如何能活得下去?
耳中又传来绿蔻的声音,“达官贵人?对了,卫妙仪的几个嫂嫂不也是出身官宦之家,怎么能允许这种丑事发生?”
贺掌柜答道:“卫家是获罪抄家,谁还敢扯上关系?从没见过卫家有白日上门的亲戚。
再说,恐怕她们自身都难保。听说卫家大夫人,便是家中出了重金才与卫大公子绝了婚,其他几个夫人倒没听说回了娘家。
但是每到夜间,卫家的门口两边便排着多辆华贵的马车,非一般百姓能用。”
说到这里,他又看看谢姮,解释道:“因为知晓这些,昨日我才劝夫人莫要送银子,这是一家子无赖畜生,就是送了银子,也帮不到卫姑娘身上。”
谢姮脸上仍无血色,片刻后,她苍白的声音响起,“多谢你来告知,我知道了。”
贺掌柜拱手告辞,临走时,又安慰谢姮道:“夫人也算是尽了心了,那卫家姑娘泉下有知也不会怪夫人的。”
不会怪她,那该怪谁呢?
她贪污流放的父亲?她奸恶无人性的兄长?还是她自己的命呢?
谢姮站起身来,朝着后院走去。寒风乍起,风大的几乎要将她裹倒。
彼时是血肉至亲,此时是屠戮的刽子手,这就是萧业说的“人心难测”?
那在萧业看来,她的心是不是也难测,所以他那么恨她骗了他……
晚间,萧业回了府,孟院公自然向其禀报了此事。
萧业听后,黑眸中闪过一丝阴骘,向吉常问道:“消息透给范廷了吗?”
吉常答道:“已经透过去了,刑部今日已派人过去盯梢了。”
萧业薄唇牵起一抹阴冷的笑,“陆元固呢?”
“从赌坊出来后去了卫宅。”吉常答道。
萧业遂不再多言,打发了二人后,他沉默的坐在书案后面。
这间书房被重新收拾了,所有的陈设几乎都换了新的,但他一瞥眼仍能见到她那晚凄绝流泪的样子。
她现在一定懊悔那日没能救下卫妙仪,如果她知道自己早就知晓了此事,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就是为了将此事铺陈的更大,牵扯的更广,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冷血没有人性?
萧业的心情越发沉闷起来,忽然,他握紧了拳头!
戒不断了吗?自己在想什么?为何在意一个女人的看法?
他向来薄情寡义,冷血无情,在哪个女人面前都是如此!
谢姮也不例外!
谢姮……谢姮……姮儿……
忽然,屋里银光一闪,萧业烦躁起身,猛地抽出腰间宝剑,一剑削断了墙上挂着的画轴!
断的了,一定断的了!
当晚,萧业就得到了消息,范廷领着刑部众衙役将朝中一帮权贵堵在了卫宅,那陆元固几乎是光着屁股被从榻上提溜了下来。
次日,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皇帝对卫家兄长逼迫姐妹、妻妾为娼的事大发雷霆!
萧业束手而立,静静看戏。
大周以“仁义”治国,以“礼教”约束百姓,如何能容得下这种有悖人伦纲常的事?
何况,恩客又涉及朝中众多勋贵,在六路亲王将要进京的关口闹出来,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