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闻言,心下一沉,看向了玄空。玄空似乎也听出了这话里的含意,眼眸一颤,但随即又恢复如常,清俊的脸上不悲不喜。
梁王妃美目一怔,猛然转头,花容惊中带骇的看着梁王。
梁王没有看她,又向如闻法师说道:“但也不要随便挑一人,若不是法师的高徒,如何能传达出孤的一片佛心?”
如闻法师道了声“阿弥陀佛”,似乎完全没有听出这话里的杀机。
“回王爷,镇坛将军会将王爷的一片佛心如实上禀十方法界,一切诸佛。”
“是吗?”梁王嘴角带笑瞥了眼那法船,“孤看那两位将军的嘴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何况,又要禀报天子功德,又要奏明大周祈愿,这俩将军能记得孤的佛心吗?”
如闻法师答道:“佛知一切事。”
梁王眼眸逐渐阴骘,“如闻啊,佛知一切事,你知不知?我看你也不用派弟子了,自己去吧。”
话音落后,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响起,“王爷,小僧愿往。”
萧业转头看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玄空站了出来!
“玄空,不要妄言!”如闻法师白须微动,语调不高,却有狮吼象鸣登法座之气势。
梁王妃脸色微微泛白,美丽不掩怒火的眼眸瞪向了梁王。
但梁王并未看她,他哼笑了两声,“如闻呐,你这个徒弟不愧是你亲传的三宝弟子,我看比你的道行都要高啊!”
谈既白站在萧业边上,见梁王与如闻你来我往,气氛渐渐紧张,有些摸不着头脑,悄声向萧业问道:“不就送篇《赞佛文》到法船上吗?怎么玄空要去,如闻还拦着?”
萧业神色沉肃,低声答道:“不是送到法船上,是送到西方!”
“西方?”谈既白眼带疑惑,忽而他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活人……这怎么成!”
说罢,他一甩衣袖出了队列,疾声阻止道:“王爷,天子宝物水陆大会如何能活祭僧侣!”
“活祭僧侣?”
刹那间,其余未听出门道的官员纷纷炸了锅,僧人们也不禁变了脸色。
徐仲谟和庄士升亦是震惊骇然,不敢置信的看着梁王。
梁王世子魏时慕更是目瞪口呆,惊叫出声,“父王,您不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梁王睨了他一眼,悠悠开口,“《妙法莲华经》中说,焚身供养被佛陀赞誉为第一之施,于诸施中,最尊最上!
《高僧传》中也说,昙弘法师常诵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誓愿往生西方,自焚而寂。众人皆见其遍身金光,乘金鹿而行,留于世间舍利百颗!
现在你们说这是活祭?
如闻啊,你告诉孤,是佛骗了你们,还是你们骗了佛?这到底是活祭还是往生极乐?”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如闻法师。萧业也不禁眉头微敛,梁王的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可不谓狠辣!
如闻神色如常,缓缓答道:“冀龙华而得度,指安养为所归。深厌死生,善识因果。以贫僧之见,修行不足难成仙,心境未开难入禅,我等离灵山还可望不可及。”
萧业闻言,不禁暗自赞叹,如闻到底是得道高僧,他没有推翻自己的信仰,也没有动摇自己的佛心,但一句“深厌死生,善识因果”,指出了梁王所言并非修行正途。
梁王冷哼一声,瞧了一眼玄空,“玄空啊,你师父的话你也赞同吗?你离灵山也日远吗?”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玄空身上,萧业转头看着他,目光复杂,梁王妃也紧张的盯着他。
玄空神色无波的行了个佛礼,平静答道:“心净孤明独照,心存万境皆清。人人有座灵山塔,但有差错无赤诚,千年万载不成功。”
萧业心中叹息一声,这话等同向梁王承认了自己所铸下的孽障。
梁王呵呵一笑,手里掂着那份《赞佛文》,“看来你的确是禅世雕龙,有佛性禅心八万四千,比你师父悟的还深。”
玄空回了个佛礼,缓缓上前,伸出双手去接那篇《赞佛文》。
众人惊骇不已,萧业也握紧了拳头,梁王妃更是花容发白。
突然,一只苍老遒劲的大手抓住玄空的胳膊,“你修行不够,如何能传达出王爷的一片赤诚佛心?还是为师亲自前往!”
“师父!”
玄空一直不悲不喜的清俊容颜终于有了表情,痛苦震惊的看向了如闻法师。
有几名年长些的僧人走上前来,神态亦如老井无波,唱了声“阿弥陀佛”后,说道:“王爷,贫僧愿早脱苦海,往生极乐,请王爷赏赐机缘。”
亦有几名稍年轻的僧人道:“师父,徒儿愿早见佛祖,早闻佛旨。”
后面的僧人们见状,纷纷唱起佛号,请求让自己前往。
霎时间,一向安静内敛的僧人们请愿声此起彼伏,那“阿弥陀佛”的唱声让人心惊。
魏时慕惊惧非常,小脸发白,来到前面向冷笑着看着这一切的梁王急声跪拜道:“父王!心怀慈悲救世,无须修行做法!儿子求您,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萧业望着心怀善念的魏时慕,目光中流露出一些赞赏和期许。
谈既白亦言辞犀利,正色拜道:“王爷!举办水陆大会本是彰显天子仁德,祈愿大周国泰民安,王爷在此逼迫僧人献祭,就不怕惹怒西天诸佛,有辱陛下圣德吗?”
徐仲谟也站了出来,“王爷,还请三思,饶他们一命!”
刺史庄士升见其出面,自己也连忙跟上,“王爷,请您三思!”
王府属官们面面相觑,这些不明内情的人亦觉得此举不妥,岂不是授陛下以柄,给其一个问罪越州的机会吗?
简短交会后,众人也跪地求情,“王爷,臣等请您三思!”
梁王冷眼扫着面前求情的众人,嘴角噙着讥笑。
现在,场上没有出面求情的人只剩萧业和梁王妃了。
梁王没有看梁王妃,转头看了萧业一眼,悠悠道:
“萧大人以为呢?这凤凰涅盘、金石为开是你上通天意宣讲出来的,这水陆法会也是因你之言而办,萧大人觉得本王这篇《赞佛文》要不要派个尊使呈到佛前?”
众人闻言,除了玄空和如闻法师,全都看向了萧业。
谈既白和世子、徐仲谟眼含期望,梁王妃亦柳眉紧蹙,紧紧盯着他。
萧业掀起寒眸,此事,他应置之事外,随便以一句没有态度的话打发就好,即便是梁王妃也说不出什么。
但,因为那串佛珠,他还是选择掺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