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墨色长尾织成的密闭空间里，空气仿佛被抽成了真空。无双的尾尖还停留在薛红尘的嘴唇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暗金色的瞳孔里漾着戏谑的笑意，像在欣赏一出早已写好结局的戏。
薛红尘猛地偏过头，避开那道带着侵略性的目光，喉结滚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你……你不懂。”
“哦？”无双挑眉，指尖顺着他的唇角下滑，轻轻勾起他的下巴，强迫他重新对上自己的视线，“我不懂？我可是你身体里最懂你的那部分，你心里打什么算盘，难道我会不知道？”
“这不一样！”薛红尘的声音陡然拔高，纯白色的眼瞳里第一次掀起明显的情绪波动，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石子，“这只是游戏！是战神榜的试炼！不铲除掉前面的敌人，怎么才能到战神榜称霸第一？难道要像那些弃权的人一样，窝囊地退场吗？”
他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砸出来，带着少年人般的执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为了强调自己的“正确”，他还下意识地抬手比划，指尖的灵力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闪烁——这是他三百年里从未有过的失态，像个被戳穿心事的孩子，只能用笨拙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游戏？”无双轻笑起来，天籁般的笑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五万人的淘汰提示音在你耳边响起时，你握紧枪柄的手可是在发烫呢。别告诉我，你没听见他们的惨叫里，藏着让你血脉偾张的节奏？”
“我那是……那是为了生存！”薛红尘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不知是羞愤还是别的什么，“你也看到了，雷暴、轰炸、毒圈……还有那些为了淘汰我不择手段的人，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这是规则！”
“规则？”无双向前逼近半步，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鼻尖相抵。她能清晰地闻到他白衣上淡淡的硝烟味，混杂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青鸾剑仙的剑气清香——那是刚才混战中沾染的气息。她的尾尖轻轻扫过他的脖颈，带起一阵战栗：
“规则可没让你躲在虚空夹层里，用手雷炸那些捡治疗包的修士。规则也没让你故意引着两伙人火并，坐收渔翁之利。更没让你在狙杀五千人时，对着瞄准镜里的惊恐面孔，露出那样……满足的表情。”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他层层包裹的“正当理由”，露出底下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本能。
薛红尘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纯白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强烈的反驳取代：“那是战术！是为了减少伤亡！你以为我愿意弄脏手吗？若不是他们先动手，若不是……”
“若不是杀戮本身，就带着让你无法抗拒的诱惑？”无双打断他的话，暗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像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玩具，“你看，你连狡辩都这么笨拙。承认吧，红尘，你享受那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就像三百年前，你一刀斩落西域魔主的头颅时，眼里的光和现在一模一样。”
“我没有！”薛红尘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到了环绕的长尾上，弹性的尾毛轻轻弹回，像在无声地嘲笑他的狼狈。他抬手按在胸口，那里的神格碎片正在发烫，仿佛在呼应着无双的话语，“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东域！为了孤狼军团！为了……”
“为了那些你声称要守护的人？”无双的尾尖突然指向空间外的某个方向，那里隐约能看到观战席的轮廓，“包括那个被南域淘汰的冰寒霜？包括刚才为你挡下攻击的断天帝？还是说，你觉得把他们都护在身后，就能掩盖自己骨子里的嗜血？”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像冰锥刺进薛红尘的心里：“你让青鸾剑仙为你梳理剑穗，让炎爆为你挡下致命一击，让魑魅魍魉为你探查陷阱……你把他们的善意当成盾牌，一边享受着羁绊的温暖，一边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戮，还天真地以为这两者能分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薛红尘的声音低了下去，纯白色的眼瞳里第一次染上迷茫。他想起青鸾剑仙递给他的疗伤药，想起炎爆拍着他肩膀说“有事叫哥”，想起魑魅魍魉塞给他的蓝色糖果……那些温暖的碎片与他狙杀时的冷静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尖锐的矛盾。
他确实在利用他们的善意，像个贪婪的孩子，既想要糖果的甜，又舍不得杀戮的烈。
无双看着他眼底的动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她没有再逼问，只是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梢，动作竟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你看，你连自己都骗不过。”
她的尾尖散开，不再构成密闭的空间，但战神擂台的其他景象依旧模糊，仿佛时间在这里放慢了脚步。只有他们两人，像漂浮在虚空里的孤岛，进行着这场关于“自我”的审判。
薛红尘低着头，能看到自己颤抖的手。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无双说的或许是对的——那些被他归咎于“生存”“战术”“责任”的杀戮，底下确实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快意。那是三百年前被秦九尾斩断的部分，是他拼命想要封印，却又在每次扣动扳机时，悄悄探出的獠牙。
“就算……就算我享受又怎样？”他猛地抬头，纯白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破罐破摔的执拗，像个终于被戳穿的孩子，索性露出所有棱角，“这是我的路！我要站在战神榜的顶端，我要让所有人都不敢再轻视东域，我要让那些背叛我的人知道后悔！为此，沾点血又算什么？”
这一次，他的话语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剩下一种近乎野蛮的坦诚。
无双静静地看着他，暗金色的瞳孔里褪去了戏谑，第一次露出复杂的情绪。她的尾尖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像在安抚，又像在确认：“所以，你承认了？”
薛红尘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纯白色的眼瞳里翻涌着挣扎、愤怒、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解脱。
密闭的空间彻底散去，战神擂台的符文重新变得清晰。观战席上的修士们看到两人对峙的画面，纷纷屏住了呼吸——他们能感觉到，某种决定性的东西，正在这两个同源而生的身影之间，悄然改变。
冰寒霜的冰蓝色瞳孔微微收缩，她能看到薛红尘眼底的动摇，那是一种即将撕裂自我的痛苦。魑魅魍魉则紧张地攥紧了尾巴，猫瞳里写满担忧。
而擂台上，无双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诱惑，只有一种了然的平静，像终于等到了答案的旅人。
“很好。”她轻声道，九条长尾在身后缓缓舒展开来，墨色的气流中竟泛起一丝柔和的光，“至少这一次，你没再骗自己。”
薛红尘的身体一僵，不明白她这句话里的深意。
无双的目光掠过他的肩头，望向战神擂台的尽头，那里的符文正在凝聚成一道耀眼的光柱——那是决赛圈的信号。
“既然你选了这条路，那就走到底吧。”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但记住，红尘，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是在给我喂食。等你站到顶端的那天，或许我们会以另一种方式……再见。”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彻底化作墨色光点，融入战神擂台的符文之中，再也没有出现。
薛红尘站在原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一片虚空。掌心还残留着她尾尖的冰凉触感，像一个不会消失的印记。
他抬起头，纯白色的眼瞳望向那道通往决赛圈的光柱，眼底的挣扎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无论刚才的挣扎有多么剧烈，无论无双的话语多么刺耳，他的路都必须走下去。
战神榜的顶端，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