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隆，盖斯博克训练基地，主教练办公室。
克里斯托夫·道姆坐在他的办公桌后，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没有咆哮，没有摔东西，只是用一种近乎于解剖的、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站在他对面的男人。
他的助理教练，罗兰·科赫。
科赫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罗兰，”道姆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你被解雇了。”
“为什么？”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但当这几个字真的从道姆口中说出时，科赫还是感到一阵荒谬和愤怒。他为这个男人，为这家俱乐部，兢兢业业地工作了这么多年，换来的就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通知？
“为什么？”道姆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他猛地将桌上那份报道着“科隆战术分析组内幕”的网络报纸，狠狠地甩在了科赫的脚下。
“这个！就是为什么！”
“教练，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泄露出去的！”科赫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急切，“我甚至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前战术分析组成员’到底是谁！这完全是媒体的恶意编造！”
“编造？”道姆冷笑一声，他从椅子上站起身，缓缓地踱步到科赫面前，那双因为偏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他，“或许吧。但你敢说，你没有跟任何人，抱怨过我的工作方式吗？”
“我……”科赫一时语塞。
“你就是科隆队的大嘴巴，我出一门买包烟都能遇到好几个每天跟你聊天吹牛的人！“
“你喝酒的时候，会不会跟酒保抱怨，说你的主教练是个疯子？”道姆的声音步步紧逼。
“你跟你的老朋友聚会时，会不会因为几杯啤酒下肚，就把俱乐部的秘密当成笑话讲给他们听？”
“我没有！”科赫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无端的指责，他挺直了腰杆，愤怒地回敬道，“教练！你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但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和职业操守！我罗兰·科赫，跟了你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做过背叛球队的事情？”
“你现在就在做！”道姆的音量陡然拔高，积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心里根本就不信我！你不信我的战术，不信我的石板，你甚至不信我们能赢！”
“你每天看着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可怜的、走火入魔的小丑！”道姆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科赫的鼻子上，“你的心里，早就站到了那个中国小子的那一边！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输掉比赛，好证明你当初的‘眼光’有多么正确？”
“好吧，”科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变得平静而落寞，“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无话可说。”
他解下胸前那枚印着科隆队徽的工作牌，轻轻地放在了道姆的办公桌上。
“祝你好运，教练。”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他工作了几年的办公室。
看着科赫离去的背影，道姆脸上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道姆走到窗边，看着训练场上那些正在挥洒汗水的球员。
“……等着看我，是怎么打赢纽伦堡的，让他们的连胜彻底终结。”
德国杯半决赛，赛前新闻发布会。
现场座无虚席，气氛热烈得如同即将开战的古罗马角斗场。来自全德国，乃至全欧洲的记者，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闪光灯如同白昼，将每一个人的脸都照得纤毫毕现。
克里斯托夫·道姆率先走上发布台。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那种标志性的、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微笑。仿佛那场舆论风暴，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然而，记者们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道姆教练，关于前几天网络上那篇关于您和您战术分析团队的报道，您有什么想回应的吗？您是否承认，当初您只愿意为林远提供一份带有侮辱性质的低薪合同？”
道姆脸上的笑容不变，他拿起话筒，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假新闻。下一个问题。”
这种傲慢的态度，立刻激起了记者们更强的好胜心。
“那么，教练，”另一位记者立刻站起，“您是否可以解释一下，您的助理教练罗兰·科赫先生，为何在半决赛前突然离职？这是否与那篇报道有关？”
“科赫先生是因为家庭原因，主动向俱乐部提出的辞职。”道姆的回答滴水不漏，“我尊重他的个人选择，并祝他未来一切顺利。下一个问题。”
他像一个熟练的政客，用最官方的辞令，将所有尖锐的问题都挡了回去。
直到一个记者，问出了那个他无法回避的问题。
“教练，外界盛传您准备了‘秘密武器’来对抗林远的‘东方神秘力量’。面对这样一个几乎无法被战术限制的球员，您真的有信心取胜吗？”
听到这个问题，道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信心？”他靠在椅背上，环视全场，声音里充满了强大的感染力，“先生们，你们似乎搞错了一件事。足球，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运动。”
“他们面对的，是科隆。是一支拥有百年历史、拥有全德国最狂热球迷、并且在我的带领下，意志力已经磨炼到巅峰的、真正的德甲球队！”
“我们不会专注于某一个球员，我们会用一个整体，去摧毁他们的体系。胜利，只会留在科隆。下一位。”
……..
紧接着，轮到纽伦堡的主教练恩宁和林远，走上了发布台。
现场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顶点。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长枪短炮，都对准了那个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神情淡然的年轻人。
“林远先生！”一个德国记者抢先提问，“对于当初科隆俱乐部只愿意为您提供一份月薪两万欧元的报价，您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这是一个绝佳的、可以尽情嘲讽对手的机会。
然而，林远只是拿起话筒，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无辜的、恰到好处的困惑表情。
“两万欧元？有这回事吗？”他挠了挠头，仿佛在努力回忆，“抱歉，我收到的报价太多了，可能我的经纪人觉得这个数字不太重要，所以没有告诉我。”
“噗”
现场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
“那么，林远，”伊莎贝拉·科赫站起身，“对于道姆教练刚才那番‘用整体摧毁体系’的言论，您怎么看？”
林远看向伊莎贝拉，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道姆教练说得很有道理。足球确实是一项集体运动。”他先是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但有时候，一个足够优秀的个体，是可以让集体变得更好的。我很期待，和一支‘意志力达到巅峰’的球队交手，那一定会是一场非常有趣的比赛。”
发布会结束，两队各自回到更衣室，进行最后的准备。
纽伦堡的更衣室内，气氛有些微妙的紧张。
皮诺拉鬼鬼祟祟地凑到京多安身边，压低了声音。
“伊尔卡伊，你说……那个道姆教练，他不会真的有什么诡异的石板吧？”
“我今天从走进球场开始，就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后脖颈子直冒冷气。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什么‘古巴比伦的诅咒’显灵了？”
“哈维尔，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我们是职业球员，要相信科学。”
“可林他……”皮诺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林远，“他不就是最大的不科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