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处的煤油灯比往常亮了些，灯芯挑得老高，把张干事镜片后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他手里捏着老周那本记满物资的账本，指尖在“青霉素三百盒”那行字上反复摩挲，纸页被蹭得发毛。
陈鑫坐在对面的木凳上，面前的粗瓷碗里盛着新沏的茶水，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张干事，物资清点得差不多了？”他没绕弯子，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我想跟您商量下分配的事。”
张干事抬眼，放下账本，端起茶碗呷了口，褐色的茶渍在碗沿又添了道新痕：“按之前说的，管理处分一成。不过你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太多，尤其是药品，营地里等着救命的人不少，我本想多要些，又怕你不乐意。”他这话半真半假，眼底藏着算计——陈鑫带回的抗生素够营地撑半年，这是稳住人心的关键，比十几支枪更重要。
陈鑫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清晰的轮廓：“武器我想全留下。”
张干事的指尖顿了顿，眉头微蹙：“全留下？二十支新步枪，还有重机枪子弹，这可不是小数目。赵刚那边要是知道了，怕是会有意见。”
“西北防区的铁丝网刚补好，但李虎的人三天两头在附近晃悠，昨天还有两个队员看到他们在哨塔下鬼鬼祟祟。”陈鑫的声音沉了些，“武警营区带回的防弹衣和钢盔，正好给队员配齐，加上这些枪，才能把防区守牢。张干事让我当秤砣，总得让秤砣有足够的分量，不然压不住李虎那头狼。”
他顿了顿，抛出早就想好的条件：“武器我全留，算是第三队的防务储备。但药品，我给管理处加到五成。”
“五成？”张干事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你说真的？”
“真的。”陈鑫点头，语气笃定，“抗生素、干扰素、手术器械，您先挑五成，剩下的我留着给队员备用，也分些给刘药师做研究。营地的人要救命，我的队员也得有保命的药，这样分，您觉得公平？”
公平？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好处！张干事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五成药品，足够他应付营地的老弱病残，甚至能拿出一部分拉拢赵刚，稳固自己的位置。而陈鑫要的武器，说到底也是为了守防区，防李虎，这其实是在帮他分忧。
他盯着陈鑫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油灯都晃了晃：“陈鑫啊陈鑫，我没看错你！够爽快，也够精明！就按你说的办——武器全归你，药品我要五成！”他抓起桌上的红印章，“啪”地盖在账本的分配页上，鲜红的印泥洇开，像朵绽开的花，“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陈鑫松了口气，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茶水的苦涩里竟带着点回甘：“谢张干事成全。有这些武器，西北防区我保证滴水不漏。”
“不光是防区。”张干事收起账本，眼神变得郑重，“李虎那伙人这两天在粮仓附近私藏了不少粮食，你帮我盯着点。等我把药品分下去，稳住了人心，再跟他算总账。”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要借陈鑫的枪杆子，彻底解决李虎这个隐患。陈鑫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有些事不必说透，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张干事突然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木箱前，打开锁，从里面摸出个油纸包，往桌上一放：“这是给你的奖励。”
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竟是半只熏得焦黄的野猪肉，油星子透过纸渗出来，带着浓郁的肉香。陈鑫愣了一下，营地里的肉金贵得很，李虎的人都未必能经常吃上，张干事竟舍得拿出半只来。
“别惊讶。”张干事笑得眼角堆起皱纹，“你们这趟h市之行，九死一生，带回这么多物资，该赏。不光是你，你那三十一个队员，每人都分两斤，让后勤队今晚就炖上，给弟兄们补补。”
陈鑫心里一暖。他知道，这半只野猪肉不光是奖励，更是张干事释放的善意——认可了第三队的价值，也想把这支队伍牢牢绑在自己船上。
“替弟兄们谢张干事。”他站起身，把油纸包小心收好，“我这就回去告诉他们。”
走出管理处时，夜色已经浓了。营地的帐篷区亮起稀疏的灯火，西北防区的方向传来队员们操练的呼喝声，透着股蓬勃的劲。陈鑫加快脚步，手里的油纸包沉甸甸的，肉香顺着风飘出去，引得路边几只瘦狗跟着他跑了老远。
西仓库前，时敬发和王天凯正带着队员清点剩下的武器，二十支新步枪排在地上，像一排黑色的长龙，队员们围着看，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陈哥！”时敬发第一个看到他，老远就喊，“跟张干事谈得咋样？”
陈鑫举起手里的油纸包，晃了晃：“武器全留下，药品分五成。另外——”他把油纸包往地上一放，解开绳结，“张干事赏的，今晚加菜，炖野猪肉！”
“嗷！”队员们瞬间炸了锅，三十一个人围上来，看着那半只油光锃亮的野猪肉，有人激动得直搓手，有人甚至红了眼眶。刘洋挤在人群里，看着那金黄的肉皮，突然想起跟着李虎时，别说野猪肉，连块带油星的汤都喝不上，鼻子一酸，赶紧别过脸去。
王天凯已经找来口大铁锅，架在篝火上，往里面添了水，又扔了把林溪种的青菜和土豆。杨振平用砍刀把野猪肉切成大块，“哗啦”一声倒进锅里，油花瞬间溅起来，肉香混着菜香在夜空中弥漫开来，引得附近帐篷的人都探出头，羡慕得直咂嘴。
“陈哥，张干事咋突然这么大方？”时敬发蹲在篝火旁，用树枝拨着火，“以前赵队立了功，最多分点压缩饼干。”
“因为咱们值这个价。”陈鑫坐在他身边，看着跳跃的火光映在队员们脸上，“武器能守住防区，药品能稳住营地，张干事需要咱们，自然得给够好处。”他顿了顿，看向刘洋，“多吃点，明天开始，训练强度再加一成——有了枪，本事也得跟上。”
刘洋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锅里的肉炖得咕嘟作响，香气越来越浓，队员们围着篝火说笑，有人讲起h市医药公司遇到的迅捷型丧尸，有人炫耀自己分到的新步枪，没人再提出发前的质疑，也没人担心李虎的刁难。
夜色渐深，营地的其他帐篷渐渐熄了灯，只有西仓库前的篝火还旺着。大铁锅里的野猪肉炖得软烂，时敬发用大勺子舀出来，分到每个人的搪瓷碗里，油汤冒着热气，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陈鑫捧着碗，看着队员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弯起抹浅淡的笑。武器在手，药品换来了支持，还有这群愿意跟着他拼命的弟兄，这三足鼎立的棋局，他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
远处，李虎的帐篷区一片漆黑，只有哨塔上的火把在风里摇晃，像只窥视的眼睛。陈鑫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李虎绝不会看着他的队伍壮大，但他不怕。
一口热乎的野猪肉下肚，浑身都暖了。他握紧手里的搪瓷碗，碗沿的温度烫得人踏实——有枪，有药，有弟兄，还有这口能暖透心的肉，往后的路，再难也能走下去。
篝火噼啪作响，把三十一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墙，护着身后的营地，也护着他们在末世里挣来的这点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