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撞墙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像钝刀子割肉，磨得人心烦意乱。陈鑫靠在门后，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刚才透过猫眼看到的血腥画面还在眼前晃——张叔那双浑浊的眼睛、李大爷嘴角的血沫、墙壁上喷溅的暗红血迹……胃里一阵翻涌，他却死死忍住了。
不能吐。
现在吐，声音只会引来外面的怪物。
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掉额头的冷汗，转身看向时敬发和杨振平。两人缩在客厅的阴影里，时敬发的弩箭还对着门口，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杨振平抱着消防斧，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发抖。
“都起来。”陈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坐在这里等死，还是拿起家伙跟它们拼，选一个。”
时敬发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拼？怎么拼？外面那俩玩意儿……根本不是人！”他一想起刚才张叔趴在地上啃咬的样子，就觉得后脖颈发凉。
“不是人，才更要干掉它们。”陈鑫走到武器架前，拿起那把缠着防滑绳的工兵铲，掂量了一下，“你想让它们一直在楼道里晃悠？引来更多怪物？还是等它们撞开我们的门，把我们也变成那样？”
他的话像冰锥，刺破了两人的侥幸心理。
是啊，躲是躲不过去的。
楼道里的丧尸就像定时炸弹，只要它们还在，这扇防盗门就永远不是安全的。更何况，他们迟早要出去找物资，要去救王天凯，总不能一辈子缩在这屋里。
杨振平慢慢抬起头，圆脸上沾着泪痕，眼神却比刚才坚定了些：“鑫哥，你说吧，咋干？”他攥紧了消防斧，斧刃在窗外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寒光。
陈鑫看向时敬发：“你的弩箭，能在五米内射中它们的腿吗？”
时敬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腰：“能！别说腿，就是眼睛……”话说到一半，他想起刚才的血腥，声音弱了下去，但还是点了点头，“五米内，射腿没问题。”
“好。”陈鑫点点头，走到客厅中央，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楼道示意图，“我们这层是两梯四户，楼道呈‘工’字形，我们在1201，对面1202是张叔家，现在那俩怪物应该在中间这片区域晃悠。”
他指着示意图的拐角：“电梯口和楼梯口是两个方向，它们暂时没往这边来，但保不齐什么时候会过来。我们的目标是趁它们分开的时候，快速解决掉，清理出安全通道。”
“怎么快速解决？”时敬发追问，“它们力大无穷，被缠住就完了。”
“用声东击西。”陈鑫的手指点在1202门口的位置，“杨振平，你力气大，等会儿我开门后，你把次卧那把折叠椅扔到1202门口，制造动静，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时敬发，你跟在我身后，等它们被声音吸引，转身的瞬间，你用弩箭射离你最近那只的腿——记住，射膝盖，让它站不稳。”
“我负责解决被射中的那只，用霰弹枪，近距离一枪爆头，快准狠，尽量别弄出太大动静。”
“剩下的那只交给杨振平，你用消防斧，瞅准机会劈头，别犹豫。”
他的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每一个指令都像钉子，钉在两人心里。时敬发和杨振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决绝。
“为啥非要现在清理？”杨振平还是有些犹豫，“等天亮了，它们会不会自己走了？”
“不会。”陈鑫的声音很沉，“你没看它们撞墙都不疼吗？它们不需要休息，不需要吃东西——除了活人的血肉。只要这层楼还有活物的气息，它们就不会走。而且枪声和火光会引来更多怪物，等它们聚集多了，我们连开门的机会都没有。”
他顿了顿，看向两人：“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救王天凯，要去找物资，总不能从尸堆里蹚过去。清理楼道，是第一步。”
提到王天凯，时敬发的眼神变了变。那个沉默寡言的兄弟还困在机械厂，他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干了！”时敬发猛地站起来，将弩箭上膛，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不就是俩怪物吗？老子的弩箭早就想尝尝血味了！”
杨振平也攥紧了消防斧，深吸一口气：“鑫哥，我听你的。”
陈鑫点点头，心里稍微松了些。恐惧是正常的，但能在恐惧中站起来，才是能活下去的人。
“准备武器。”他率先行动，将霰弹枪的背带跨在肩上，检查了一下弹仓——还有五发子弹。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三副护目镜，扔给时敬发和杨振平：“戴上，防血溅。”
时敬发抓起自己的弩，又从背包里摸出几支备用箭，插在腰后的箭囊里。杨振平则走到门后，捡起那把消防斧，斧刃上还沾着之前搬家时蹭的漆，此刻却像是有了寒光。
“记住，动作要快，要狠。”陈鑫最后叮嘱，声音压得极低，“一旦动手，别给它们反应的机会。尤其是打头——之前观察过，这些东西只有打烂脑袋才会彻底不动。”
两人都用力点头，呼吸越来越急促，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冲淡了一部分恐惧，只剩下紧绷的神经和跃跃欲试的肌肉。
陈鑫走到门边，手放在门把手上，感受着掌心的汗。他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楼道里很安静，那两只怪物似乎停在了1202门口，没有撞墙声，只有偶尔的“嗬嗬”声，像破旧的风箱。
“准备好了？”他回头看了一眼。
时敬发举着弩，对准门缝，点了点头。
杨振平拎着消防斧，站在陈鑫身侧，脚边放着那把准备扔出去的折叠椅，也点了点头。
陈鑫深吸一口气，数了三个数。
一。
二。
三！
他猛地拉开反锁扣，同时杨振平抓起折叠椅，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对面1202的门口扔了过去！
“哐当——！”
折叠椅撞在1202的门框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响亮。
几乎是同时，楼道里传来两声嘶吼！
陈鑫透过门缝看到，原本在1202门口晃悠的两只怪物，果然被声音吸引，同时转过身，朝着折叠椅的方向扑了过去！它们的动作依旧僵硬，但速度比想象中快，尤其是张叔，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爬得飞快！
“就是现在！”陈鑫低喝一声，猛地拉开防盗门！
时敬发早已瞄准，手指一扣扳机！
“咻！”
弩箭带着破空声，精准地射中了爬在前面的张叔的膝盖！
“嗷——！”
张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膝盖一软，重重地摔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上！”
陈鑫率先冲了出去，手里的霰弹枪对准还在地上挣扎的张叔，几乎是抵着他的后脑勺！
“砰！”
一声闷响，枪声被楼道的回声放大，却比想象中低沉——他特意加装了消音器（平时玩枪时的爱好，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
血和脑浆溅了一地，张叔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不动了，四肢摊开，像个破败的布偶。
几乎在陈鑫开枪的同时，另一只怪物——李大爷已经反应过来，它放弃了折叠椅，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冲出来的陈鑫，嘶吼着扑了过来！它的速度虽然慢，但力量极大，张开双臂，像是要把陈鑫抱住！
“杨振平！”陈鑫侧身躲开，同时大喊。
杨振平早已蓄势待发，他没有丝毫犹豫，举起消防斧，迎着李大爷扑过来的方向，猛地劈了下去！
“喝！”
斧刃带着风声，精准地劈在李大爷的天灵盖上！
“噗嗤！”
沉闷的响声，像砍进烂西瓜里。李大爷的动作瞬间凝固，身体晃了晃，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从开门到解决两只怪物，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
楼道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地上躺着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血顺着地板的缝隙往下流，滴在楼梯上，发出“滴答”声。
陈鑫、时敬发、杨振平三个人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握武器的手都在发抖。
没人说话。
刚才那十秒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恐惧在枪声和血腥味散去后，重新涌了上来，尤其是看着地上熟悉的邻居变成这样，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时敬发忍不住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杨振平也扔掉了消防斧，扶着墙壁，脸色惨白。
陈鑫强忍着不适，快速扫了一眼楼道——确认没有其他怪物，电梯门紧闭，楼梯口也暂时没人。
“没时间吐。”他踢了踢时敬发的腿，声音有些沙哑，“赶紧把尸体拖进1202，关上他们家的门，血腥味会引来更多东西。”
时敬发和杨振平这才反应过来，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忍着恶心，一人抓着一只怪物的胳膊，用力往1202里拖。
尸体很沉，而且僵硬，拖起来格外费劲。杨振平力气大，拖着李大爷的尸体，时敬发则和陈鑫一起拖张叔的尸体。
“快点……”陈鑫催促，耳朵警惕地听着楼下的动静——刚才的枪声虽然有消音器，但难保不会引来楼下的怪物。
终于，两人把尸体拖进了1202，陈鑫反手关上了1202的门，用里面的鞋柜顶住。
做完这一切，三人才退回自己家，“砰”地一声关上防盗门，重新顶上桌子。
直到后背靠在冰冷的门板上，三人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彼此心脏狂跳的声音。
没人说话，但眼神里都多了些什么。
恐惧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微弱的、名为“勇气”的东西。
他们刚刚，亲手解决了两只“丧尸”。
在这个末日的黎明前，他们不再是只会躲在屋里发抖的羔羊。
陈鑫看着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时敬发和杨振平，缓缓地、用力地，握紧了手里的霰弹枪。
清理楼道，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他们还要面对更多的怪物，要去救王天凯，要在这地狱般的城市里活下去。
路还很长，但至少，他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窗外的天，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