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人民医院，手术室外的红灯刺眼地亮着。
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血腥气，冰冷而压抑。
欧雅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手臂和脸颊上沾着硝烟和尘土，外套下摆还有凝固的暗红血迹——那是抢救孙强时沾上的。
她眼神疲惫，但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技术组的负责人老周脚步沉重地走过来，手里拿着初步的现场报告，脸色同样难看。
“欧厅…初步清点：我方重伤一人（孙强），轻伤三人；击毙武装分子四人，重伤两人（昏迷），抓获三人（轻伤）……”
“缴获制式自动步枪七支，手枪若干，手雷…都是硬家伙，来源…暂时没线索，很干净。”
“很干净？”欧雅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讥讽。
“嗯…武器上没有可追溯的编号，枪械部件也被特殊处理过，连指纹和残留物都极少，像是…专业‘清洁’过的。”
老周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对方显然是老手，而且是做好了死战甚至灭口准备的。”
“那批车呢？”欧雅问，尽管答案已经心知肚明。
老周摇摇头，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集装箱沉没点水深超过四十米，水流复杂湍急，打捞难度极大，且需要大型专业设备……”
“初步水下声呐扫描…没发现目标集装箱。结合现场目击和货轮强行突围的轨迹判断……”
“集装箱很可能在沉没过程中被强大的海流卷走，或者…更糟，被那艘货轮在逃离过程中用特殊手段处理掉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截获的那辆掩护车…被撞得面目全非，查过了，是套牌报废车，没有任何指向性线索。”
线索几乎全断。物证沉海，活口要么死了，要么是底层什么都不知道的亡命徒。
欧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技术侦查那边，行动前后的通讯监控呢？有没有异常？”
“有，但…指向性模糊。”老周翻着报告…
“在行动开始前大约十五分钟，码头外围区域，包括通往码头的几条废弃道路，都监测到短暂的、大功率的通讯干扰信号……”
“来源不明，覆盖范围很精准。干扰消失后，埋伏点的通讯才密集出现……”
“另外，王建明在货轮启动突围前，与一个未知加密信号有过一次极短的通话，内容无法破译，但信号源…指向市区的某个基站，范围太大，无法锁定。”
干扰信号…精准的埋伏…欧雅几乎可以肯定，行动信息泄露了！
而且泄露的层级不低，对方甚至知道精确的行动时间，才能提前部署干扰和伏兵！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专案组内部…有鬼？还是更高层？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卜皓在市局局长张涛的陪同下快步走来，他脸色沉凝，眉宇间压着风暴。
陈平没有跟来，显然是留在了现场“主持大局”。
“欧厅，情况怎么样？”卜皓的目光首先落在手术室的红灯上。
“孙强…还在抢救，子弹打穿了大腿动脉，失血过多，情况…很危险。”
欧雅的声音低沉下去，“其他三名同志轻伤，没有生命危险。”
卜皓眼神一黯，随即看向欧雅和老周：“现场呢？”
欧雅简要复述了老周的报告，重点强调了物证沉没、武装分子装备的“干净”、通讯干扰以及王建明最后那个神秘通话。
卜皓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走到手术室门边的长椅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个“集装箱模糊轮廓”和“飞溅液体”的预感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闪现，这一次……
他甚至能“看”到集装箱沉入黑暗海水时搅动的漩涡。强烈的自责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行动方案…是我批准的。”卜皓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欧雅和老周心上，“责任在我。”
“卜书记！”欧雅立刻挺直身体，“行动方案没有问题！是对方太狡猾，准备太充分！而且…”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们有理由怀疑，行动信息被泄露了！否则无法解释那精准的伏击和干扰！”
卜皓抬起眼，锐利的目光扫过欧雅和老周：“怀疑，要有证据。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任何猜测都只能烂在肚子里！”
他语气严厉，但眼神深处是同样的凝重和警惕。“欧厅，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
第一，不惜一切代价抢救孙强同志！他是英雄！
第二，全力救治伤员，安抚好参战人员的情绪！
第三，组织精干力量，对抓获的武装分子进行突击审讯，撬开他们的嘴！
第四，协调海事、打捞部门，尽最大可能搜寻沉没的集装箱！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试！
第五，”他顿了顿，“组织内部复盘，形成完整的行动报告，所有细节，尤其是关于信息安全和指挥链的环节，给我查！彻查！”
“是！”欧雅和老周同时应道。
“至于现场…”卜皓看向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市局局长张涛，“张局，现场勘查、证据固定、外围搜索，就辛苦市局的同志们了……”
“务必仔细，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陈主任那边，有什么指示吗？”
张涛是陈平提拔起来的，此刻面对卜皓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询问，额头微微见汗：
“陈…陈秘书非常关切！指示我们市局全力配合省厅工作，做好善后，同时…”
“同时提请省厅和市委，对此次行动的指挥决策和风险评估流程进行…呃，进行必要的复盘和审视。”
他尽量把陈平要求“追责”的意思说得委婉。
卜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嗯，应该的。行动报告出来后，我会亲自向省委郑书记、省政府刘省长汇报。”
听到郑国锋的名字，张涛腰杆下意识地挺直了些：“是，卜书记！我们一定全力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