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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黑得像泼了墨,风卷着雪粒子,刀子似的往人骨头缝里钻。赵家柴房那扇破门板被拍得山响,王管家不耐烦的吆喝穿透了风雪:“何师傅!醒醒!收拾东西赶紧的!东家发话,趁雪还没封死路,快走!”

何大清一个激灵从冰冷的麦草堆里弹坐起来,冻得牙关都在打颤。他摸索着推醒旁边蜷缩成一团的儿子:“雨昂……醒醒……得走了……”

肖昂的意识瞬间从冰冷的沉眠中抽离。饥饿感,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捅穿了他的胃袋,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和恶心。比饥饿更甚的是刺骨的寒冷,一夜过去,体内那点微弱暖流几乎消耗殆尽,四肢百骸如同浸泡在冰水里,魂魄深处那几道刚被粘合的裂痕又开始隐隐作痛,透出丝丝寒气。他费力地睁开眼,柴房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门缝外透进一点惨淡的雪光。

没有废话,父子俩在黑暗中哆嗦着收拾好那点简陋的铺盖和空瘪的柳条筐。厨房里,几个值夜的长工围着微弱的灶火余烬取暖,王管家丢过来一个小布包,沉甸甸的,里面是几块铜子和一小块碎银子——赵家给的赏钱。何大清千恩万谢地接了,脸上堆着卑微的笑,心里却冰凉。这点钱,连抓副像样的药都勉强。

“灶上有热水,灌两口暖暖身子赶紧滚蛋!”王管家挥挥手,像驱赶苍蝇。别说早饭,连口热水都没给倒。

何大清赶紧拉着儿子,一人灌了一大碗带着柴火烟味的温吞水。这点热量刚下肚,就被外面的酷寒瞬间吞噬。父子俩拖着冻僵麻木的双腿,顶着越来越大的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回城的路。

天光微明,却比深夜更显凄惶。雪已经下了厚厚一层,覆盖了来时的车辙和足迹。四野白茫茫一片,远处的村落和枯树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寒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道道迷蒙的雪雾,吹在脸上如同砂纸打磨。土路早已不见,只能凭着记忆和模糊的田埂痕迹艰难跋涉。

何大清佝偻着腰,每一步都陷进没到脚踝的积雪里,拔出来都异常费力。他紧紧攥着儿子冰凉的手腕,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热量。肖昂的状态更糟。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地噬咬着他刚刚稳定下来的魂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子般的刺痛,眼前阵阵发黑,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他调动着体内残存的那一丝丝暖流,艰难地护住心脉,但这点力量在天地之威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

“爹……歇……歇会儿……” 肖昂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冻僵、被抽离,身体像个破口袋,随时可能散架。

何大清回头,看到儿子惨白如纸、嘴唇发青的脸,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濒临崩溃的痛苦。他心里一揪,再看看前方漫无边际的雪野和越来越阴沉的天色,咬了咬牙。

“上来!爹背你!” 何大清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他不由分说,半蹲下身,将儿子冰冷僵硬的身体往自己背上拽。

肖昂没有力气挣扎,或者说,身体求生的本能让他放弃了抵抗。他软软地趴在父亲那同样单薄冰冷的脊背上。何大清枯瘦的身体猛地一沉,他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双臂死死箍住儿子的大腿,挺直了腰杆,一步一步,更加沉重地向前挪动。

何大清的背脊嶙峋而单薄,隔着破棉袄,能清晰地感觉到下面硬邦邦的骨头在剧烈地起伏、颤抖。冰冷的汗水混着雪水,浸湿了肖昂的脸颊,带着浓重的汗味和一种属于底层挣扎者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他听着父亲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嘶鸣,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脚下积雪被踩实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风雪更大了,刮在脸上生疼,几乎让人睁不开眼。何大清背着儿子,像一头负重濒死的老牛,在无垠的白色炼狱里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耗尽了力气,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肖昂趴在他背上,意识在极度的饥饿、寒冷和父亲粗重喘息带来的颠簸中,渐渐模糊、昏沉。魂魄仿佛被冻得凝固了,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本能在维系着这具躯壳不彻底崩溃。

就在何大清累得眼冒金星,几乎要一头栽倒在雪地里时,前方路旁几棵被积雪压弯了枝桠的枯树后面,猛地窜出来几条人影!

“站住!”

一声粗嘎的断喝,如同惊雷,炸碎了风雪的呜咽。

何大清脚下一软,差点直接跪倒。他猛地抬头,只见五个穿着破烂棉袄、裹着脏兮兮头巾的汉子拦住了去路。个个手里都攥着家伙,有磨尖的柴刀,有沉重的木棒,还有一人手里赫然端着一杆锈迹斑斑、枪管都歪斜了的“老套筒”!为首的是个一脸横肉、下巴上有道狰狞刀疤的汉子,眼神凶戾,像饿狼一样盯着何大清和他背上的“包袱”。

是土匪!荒年雪地里,专劫过路行人的“吃路鬼”!

“把……把值钱的东西……都……都拿出来!”刀疤脸喘着粗气,口鼻喷着白雾,眼神贪婪地在何大清身上和背上的肖昂扫来扫去,显然没料到这对冻得半死的父子能有什么油水,但蚊子腿也是肉。

何大清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窟窿底。他脸色煞白如雪,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把背上昏迷的儿子箍得更紧,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怀里那个装着赏钱的小布包。那是给儿子抓药的救命钱!

“几……几位好汉……行行好……”何大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我……我们就是……就是城里给人做饭的穷厨子……刚……刚给人做完席面……身上……身上就几个铜板……您……您高抬贵手……”

“少他妈废话!”旁边一个瘦高个土匪不耐烦地抢上前一步,手里的柴刀猛地指向何大清,刀刃在雪光下闪着寒光,“穷厨子?穷厨子能去赵老财家做席?蒙谁呢!把包袱放下!还有背上那小崽子,裹得那么严实,指不定藏着啥好东西!” 他目光淫邪地扫过肖昂露出的半截苍白脖颈。

“真……真的没有……”何大清绝望地哀告着,试图往后退,但脚陷在深雪里,根本挪不动。

“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脸狞笑一声,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那个端着破枪的土匪,大概是新入伙的,手都在抖,但被刀疤脸一瞪,还是咬着牙,倒转枪托,狠狠朝着何大清的脑袋砸了下来!

“爹!” 趴在背上的肖昂,意识在巨大的危机刺激下猛地惊醒了一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微弱的惊呼。

砰!

沉闷的撞击声。

何大清眼前一黑,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向前扑倒,连同背上的肖昂,一起重重地摔进了冰冷的雪窝里。殷红的血,瞬间从他额角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洁白的雪。

“妈的,晦气!就这点铜板?”瘦高个土匪迅速从何大清怀里搜出那个小布包,掂量了一下,啐了一口,“这老东西背个痨病鬼,真他娘累赘!” 他抬脚,狠狠踹了昏迷不醒的何大清一下。

肖昂被摔得七荤八素,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刺骨的寒意和剧烈的撞击让他本就昏沉的脑子嗡嗡作响。父亲额角涌出的鲜血,那浓烈到化不开的铁锈腥气,如同最强烈的催化剂,猛地冲垮了他意识中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堤防!

饿!

冷!

死!

身体濒临崩溃的极度虚弱感,魂魄深处那被强行压制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撕裂痛楚,以及眼前父亲流血倒地的景象……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点燃了灵魂最深处那属于恶灵本源的、冰冷而纯粹的吞噬欲望!

他猛地抬起头!

视线因为饥饿和虚弱而模糊、摇晃,如同蒙上了一层血色的薄雾。然而,在他那异化的感知中,眼前这五个土匪,却清晰地呈现出另一种景象:他们的身体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团团燃烧着不同颜色和强度的火焰!那火焰是他们的生命血气,是他们的灵魂能量!刀疤脸的火焰最旺,带着暴戾的暗红色;瘦高个的火焰带着淫邪的粉气;端破枪的新匪,火焰微弱而飘摇,透着青涩的恐惧;另外两个,一个贪婪的土黄色,一个麻木的灰黑色。

这些火焰,在肖昂此刻的感知里,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抖的、无法抗拒的“食物”的香气!尤其是刀疤脸和瘦高个身上那股浓烈的、带着血腥和恶念的灵魂气息,更是如同摆在饿死鬼面前的珍馐美味!

理智?伪装?在濒死的绝境和本能的咆哮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嗬……嗬……” 肖昂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嘶鸣。他挣扎着,想从雪地里爬起来,动作笨拙而僵硬。

“嘿!这小崽子还没死透?” 瘦高个土匪发现了他的动静,狞笑着凑过来,伸手就想把他拎起来搜身,“让老子看看,这病秧子身上是不是藏了金……”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就在他肮脏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肖昂衣襟的刹那——

嗡!

一声只有灵魂层面才能感知的、极其细微却无比尖锐的震颤,如同死神的低语,在风雪呼啸的背景音中骤然荡开!

肖昂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在抬起的瞬间,瞳孔深处,一点冰冷、纯粹、毫无人类情感的暗金色光芒,如同深渊睁开的竖瞳,倏然亮起!那光芒并非实质,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威压!

瘦高个土匪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巨手猛地攥住!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形容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想尖叫,想后退,但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趴在雪地里、瘦弱得像纸片一样的“痨病鬼”,那双冰冷的、非人的暗金眼眸,牢牢地锁定了自己。

然后,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灵魂“看”到——一股无形无质、却又带着湮灭一切生机的灰黑色气流,如同无数条来自地狱的毒蛇,猛地从肖昂身上爆发出来!瞬间缠绕上他的身体,疯狂地钻入他的口鼻、耳窍、皮肤毛孔!

“呃……嗬……”

瘦高个的喉咙里只挤出半声破碎的抽气。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灰败死寂。眼中的贪婪、淫邪、凶光瞬间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凝固的恐惧。他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和活力,皮肤失去了光泽,变得松弛、灰败,像一具放置了许久的蜡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雪地上,激起一片雪沫。没有挣扎,没有惨叫,只有生命被瞬间剥离的、彻底的死寂。

这诡异恐怖的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二狗子?!”刀疤脸和其他三个土匪都惊呆了,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瘦高个刚凑近那个病秧子,就莫名其妙地僵住,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死状诡异至极!

“妈的!有古怪!”刀疤脸毕竟是见过血的,反应最快,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厉声嘶吼,同时猛地举起手中的柴刀,“抄家伙!剁了这小妖……”

“怪”字还没出口!

嗡!

那无形的、冻结灵魂的震颤再次响起!比刚才更猛烈,范围更广!

肖昂眼中的暗金光芒大盛!他趴伏在雪地上的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凶兽。灵魂深处那冰封的恶灵本源,在连续两个“鲜美”灵魂的刺激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剧烈地沸腾、咆哮起来!更多的、更浓郁的灰黑色死气,如同喷发的火山灰烬,汹涌而出!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单个,而是同时锁定了剩下的四个土匪!

刀疤脸举着柴刀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爆发出比死亡更深的恐惧!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生命力如同溃堤的洪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疯狂地抽离!他想挣扎,想怒吼,但灵魂被彻底禁锢,连思维都被冻结!

另外三个土匪,包括那个端着破枪的新匪,甚至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步了瘦高个的后尘。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惊愕、茫然和瞬间降临的极致恐惧上。身体如同被瞬间风干的木乃伊,皮肤灰败、松弛,直挺挺地栽倒在雪地里,发出几声沉闷的撞击声。

眨眼之间,五个凶神恶煞的土匪,变成了五具姿态各异、脸上凝固着惊恐表情、皮肤灰败松弛的冰冷尸体。他们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甚至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但内里的血肉精华和灵魂本源,已被彻底吞噬一空!只有那个新匪,因为灵魂相对“纯净”弱小,肖昂在吞噬时下意识地“吐”出了一部分驳杂的恶念,保留了他相对完整的灵魂结构,使其尸体看起来只是像被瞬间冻毙,眼神空洞却少了点那种极致的恐惧。

风雪依旧在呼啸。雪地上,昏迷的何大清,额角的鲜血在白雪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旁边,肖昂依旧保持着趴伏的姿势,微微喘息着。吞噬五个土匪的灵魂命数所带来的庞大而驳杂的能量,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入他这具干涸濒死的躯壳!

“呃……”

肖昂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低吼。这能量太庞大了!太驳杂了!充满了暴戾、淫邪、贪婪、恐惧等种种负面情绪!他的身体如同被吹胀的气球,皮肤下青筋根根暴起,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瞬间涌起一种极其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魂魄深处,那几道被强行粘合的裂痕,在这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再次崩裂!

他必须立刻消化!否则,这“补药”会瞬间变成致命的毒药,将他连同这具身体一起撑爆!

肖昂强忍着身体几乎要被撕裂、灵魂几乎要被撑爆的剧痛,集中全部意念,疯狂地运转起那点微弱的恶灵本源力量。如同一个蹩脚的炼金术士,他粗暴地引导着这股汹涌的、混杂着各种“杂质”的能量洪流,冲刷过干涸的经脉,强行修补着魂魄的裂痕,滋养着这具残破的躯壳。

痛苦如同凌迟!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扔进了熔炉,又被投入了冰窖,在极致的灼热与酷寒中反复煎熬。那些土匪临死前的恐惧、暴戾、淫邪等负面情绪碎片,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入他的意识,带来剧烈的精神污染。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能量洪流终于被强行压制、梳理、吸收了大半。剧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力量!

虽然依旧不算强大,但远比之前吞噬那两个警察和日本兵后恢复的要多得多!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四肢百骸流淌着一股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暖流。魂魄深处那几道致命的裂痕,被这股庞大的能量强行拓宽、加固、填平,虽然留下了粗糙的“疤痕”,但至少不再有崩溃之虞。更让他感到一丝掌控感的是,那冰封的恶灵本源,似乎也因为这“饱餐”而活跃了一丝,与身体的契合度更高了一点。

他缓缓地、尝试着从冰冷的雪地里撑起身体。动作虽然还有些滞涩,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虚弱无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依旧瘦削,但皮肤下似乎隐隐透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血色,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白。最明显的变化是眼神,虽然依旧漆黑深邃,但之前那种病弱少年特有的空洞和涣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寒。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肖昂的目光扫过雪地上那五具姿态诡异、皮肤灰败的土匪尸体。不能留在这里。何大清醒来看到这一幕,根本无法解释。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新匪的尸体上。这个灵魂相对“完整”些……他走到那具尸体旁,意念微动,一缕极其细微的、带着他吞噬后残留的、属于这个新匪本身微弱气息的死气,如同看不见的丝线,缠绕上尸体的脖颈,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类似绳索勒痕的印记。又用脚在尸体旁边的雪地上,极其潦草地蹭了几个模糊的、像是挣扎拖拽留下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昏迷的何大清身边。父亲额角的伤口还在缓缓渗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肖昂蹲下身,伸出依旧有些冰凉的手,用力摇晃着何大清的肩膀,声音刻意模仿着原主那种带着惊惶和虚弱的调子:

“爹……爹!醒醒!爹!”

何大清在剧烈的摇晃和儿子带着哭腔的呼唤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额角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脑子嗡嗡作响。他茫然地看向儿子,又猛地想起昏迷前的遭遇,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惊恐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土……土匪!雨昂!土匪……”

“爹!没事了!没事了!” 肖昂一把按住他,声音急促,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有……有人救了咱们!把……把土匪打跑了!”

“救……救了?”何大清惊魂未定,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和难以置信。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风雪中,雪地上清晰地躺着五具土匪的尸体!姿态各异,皮肤灰败,死状诡异!尤其是那个新匪,脖子上还有一道淡淡的勒痕,旁边的雪地上有挣扎的痕迹……

“这……这……”何大清吓得魂飞魄散,指着那些尸体,牙齿咯咯打颤,“死……都死了?谁……谁干的?”

“是……是个过路的好汉!”肖昂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和后怕,“他……他好厉害!几下就把那些土匪都打倒了!然后……然后就走了!我……我吓坏了,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走了?”何大清的声音拔高,带着极度的恐惧。他看看那些死状诡异的尸体,再看看儿子那张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眼神也比之前“清明”了不少的脸,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疑惑。这地方不能待!一刻都不能待!谁知道那杀神会不会回来?谁知道这些土匪还有没有同伙?

“走!快走!离开这儿!”何大清猛地从雪地里爬起来,也顾不上额头的剧痛和浑身的酸软,一把拉起儿子,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调。他甚至没敢再多看一眼那些尸体,更没注意到儿子此刻异常平稳的步伐和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拖着肖昂,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了风雪里,朝着北平城的方向,没命地狂奔。恐惧如同鞭子,抽打着他的脊背,让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鬼地方!回到城里去!

肖昂被他拽着,脚步踉跄却异常平稳地跟在后面。风雪吹在他脸上,带来冰冷的触感。他微微侧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雪地里那几具迅速被风雪覆盖的、无声无息的尸体。

脸上,那点微弱的血色,在苍白的底色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点点寒梅,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力量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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