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滚烫的。
泼洒在黑褐色的城砖上,瞬间便被酷寒冻结成暗红的冰晶。
拒北城,已然化作了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盘。北莽士卒如同发疯的蚁群,悍不畏死地顺着云梯向上攀爬,又如下饺子般被滚石檑木砸落,在城下堆起一层层扭曲的尸骸。
“弓箭手!三段轮射!别给老子省箭!”
“金汁!把那几锅金汁给我浇下去!!”
城墙之上,徐凤年早已脱去了象征身份的锦袍,一身染血的铁甲,亲自持刀砍翻一个爬上城头的莽卒。温热的血溅了他满脸,他却毫不在意,只用嘶哑的嗓子怒吼着,指挥着乱成一团的防线。
他的身先士卒,确实极大鼓舞了士气。那些原本畏缩的本地守军,也被这股血性感染,红着眼与敌人搏命。
但伤亡,依旧在以一种触目惊心的方式攀升。
这是一场最原始的消耗战,用人命去填。
与城头那震天的喊杀声相比,城内靠近后墙的几条街巷,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秩序”。
陈凡的“修罗佣兵团”并未出现在墙头。
他们像一群沉默的秃鹫,在战场后方盘旋。岳嵩指挥着几十个临时招募来的、被冲散的溃兵,将运送上来的伤员分门别类,轻伤的包扎后送回预备队,重伤的……则被抬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由几个略通医术的老兵尽力施为。
“主上,西段城墙快撑不住了,李将军的部队已经被冲垮了两次。”岳嵩快步走到陈凡身边,语气急切。
陈凡正蹲在一个角落,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老兵用烧红的烙铁,为一个断臂的士卒止血。那股皮肉烧焦的味道,混杂着血腥气,足以让常人呕吐,他却像是闻到了佳肴的香气。
“急什么。”陈凡头也不回,语气懒散,“还没到火候。”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对岳嵩道:“再去写几张条子。告诉那位徐副将,让他把预备队拆开用,哪里有缺口就往哪里堵,别搞什么整建制投入。再告诉他,城西那几座民房的地基可以挖空,引莽军入巷,然后……点火。”
他顿了顿,补充道:“哦,对了,再提醒他,北莽的伙夫营,应该在东侧后方三十里外,一支轻骑,足矣。”
岳嵩的眼睛骤然亮起,这些计策,条条歹毒,却又直指要害!
“还是……画王八?”他试探着问。
“不,”陈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这次画只小鸡啄米图。让他换换口味。”
……
半个时辰后,城西。
“点火!”
本地守将王校尉看着涌入巷中的北莽先锋,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与不易察的怨毒,厉声下令。
火油被点燃,火龙冲天而起!但,时机早了半刻。
大部分莽军尚在巷口,被烈火逼退,只有不到百人被困其中,发出凄厉的惨嚎。而那仓促点燃的大火,反而封死了北凉军自己反击的道路,甚至因风向突变,险些引燃了己方的防御工事。
一次本该重创敌军的绝妙陷阱,因执行者的急功近利,变成了一场混乱的闹剧。
“废物!”城头之上,徐凤年看到这一幕,气得目眦欲裂。他信任地将这条妙计交给本地将领执行,以示安抚,换来的却是如此结果!
城墙的压力,并未因这次失败的陷阱而减弱,反而因莽军的狂怒,攻势愈发猛烈。一处城垛,轰然垮塌!
“敢死队!给老子堵上去!”
危急关头,一声咆哮响起。
铁木格,这个沉默的草原汉子,此刻状若疯魔。他没有持那柄门板似的重剑,而是直接扛起一根烧得半焦的房梁,如同一头人形凶兽,狠狠撞进了从缺口涌入的敌群!
【军魂威慑】悄然发动!
冲在最前的几名莽卒,只觉一股源自灵魂的寒意扼住了心脏,动作竟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就是这一瞬!
轰!
房梁横扫,血肉横飞。铁木格身后,那些由溃兵和死囚组成的敢死队员,被他那股不要命的凶性彻底点燃,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用最原始的兵器,最卑贱的性命,死死地将缺口堵住。
“铁木格”这个名字,在这一刻,不再是悄然流传,而是如同烙铁般,烫进了所有目睹此景的北凉士卒心中。
无人注意到的战场边缘,一道白色的鬼影,正贴着城墙的阴影,无声地穿行。
陈凡看到了那场失败的伏击,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流露出一丝看戏看到“神展开”的愉悦。
“这才对嘛,棋子要是都那么听话,还有什么意思?”
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融入更深的黑暗。他的目标,不再是那些零散的“将星”,而是导致城墙缺口的那支北莽精锐的指挥官。
就在他即将出手的一刹那,心头猛地一跳。
一股若有若无、却仿佛能洞穿万古的视线,从那座最高的角楼,一扫而过。
不是杀意,不是警告,仅仅是……“看见”。
王仙芝!
陈凡的身形在阴影中凝滞了千分之一刹那,随即恢复如常,只是眼底的玩味,收敛了三分。
他没有再用那招摇的灰色剑气,而是如真正的刺客般,悄无声息地绕到目标身后,五指并拢,如一柄无声的骨刃,轻易地切断了对方的喉管。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片刻停留,身形再次融入混乱,仿佛从未出现过。
【滴!宿主截胡战场关键节点,掠夺“军魂煞气”……赤龙战甲修复进度+5%……当前修复进度:65%。】
【滴!检测到麾下人物“铁木格”气运高涨,凝聚“悍勇”军心,宿主获得天命点:200点。】
夜幕降临,北莽军终于鸣金收兵,留下一地尸骸,缓缓退去。
城主府内,气氛却比冰雪还要寒冷。
“徐副将!你从哪里找来的狗屁军师?一条毒计,差点烧了我们自己的弟兄!”王校尉恶人先告状,拍着桌子叫嚷。
几名本地将领也随声附和,言语间满是对徐凤年这个“外来者”的排挤与不信任。
徐凤年坐在主位,面沉似水,只是死死地捏着那份写着“小鸡啄米图”的破布条。
他知道计策没问题,是执行的人出了问题。但此刻,他百口莫辩。
城外是虎狼之师,城内是人心离散。
这拒北城,比他想象的,要难守得多。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凡,正坐在一处无人问津的箭塔顶端,俯瞰着这座在血与火中挣扎的孤城,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他的种子,在这片开裂的土壤里,借助着猜忌与鲜血的浇灌,长势……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