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泽的记忆里,关于母亲的部分是模糊的,像褪了色的旧照片,只剩下一个温暖的轮廓。
一种若有似无的让人安心的香气。
还有一架灰蒙蒙的钢琴,摆放在贺煜房间的角落里,落了灰。
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死了。
他亲眼见过,母亲是被父亲那个混蛋给打死的,衣柜里,那道缝隙里,他蹲在那里,哭的哑了,后来,他又亲眼见过父亲把别的女人带回家…
随后他打赢了官司,吓得尿了裤子,那是成长的经历,他又开始学习理财,拥有了所有同龄人羡慕的一切,除了那份来自母亲的温暖。
安全感。
他的张扬,他的跳脱,他近乎夸张的寻求关注和存在感,某种程度上,都是在试图掩盖那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所以才会有好多的女朋友。
他像一颗表面闪耀却内里失衡的星球,在京市这个引力巨大的星系里横冲直撞,直到遇见盛夏里。
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她不像那些围着他转只看重他身份家世的女孩,也不像温柠的蓄意接近。
盛夏里身上有一种奇特的包容感。
一种安静而强大的冷清。
总是淡淡的看着他,却能帮他治愈遭受了同样痛苦的贺煜。
那种无声的理解,像细小的光,一点点照进他内心的幽暗之地。
那天,也不知是怎么起的头,或许是某个氛围恰到好处的午后,或许是看到顾清辞,傅寒声他们与家人互动时自然流露的亲昵,贺泽心底那份埋藏已久的渴望再也抑制不住。
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惊讶的事情。
他非常正式的,先后请求顾清辞的母亲,傅寒声的母亲和谢瑾楠的母亲,认她们做干妈。
三位夫人早已熟知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孩子的过往,心疼他幼年失恃。
顾母温柔的拥抱了他,傅母虽清冷,却也郑重应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母更是眼含泪光,捏着他的脸说以后多了个帅儿子。
贺泽笑着,挨个叫了干妈,插科打诨,说着以后要多多叨扰的俏皮话。
场面热闹又温馨,仿佛真的弥补了某些遗憾。
贺煜则跟着叫,眼眶湿漉漉的,真像是小鹿。
认了干妈的晚上,贺泽喝醉了。
不是庆祝,是一种情绪宣泄后的复杂空虚,需要酒精来填满。
他在盛家的露台上,对着城市的灯火,一瓶接一瓶。
等其他几人找到他时,他已经醉得厉害,安安静静的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臂弯里。
贺煜最心疼他了。
“贺泽?”盛夏里最先走过去,蹲下身,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他抬起头,醉眼迷蒙,眼眶通红,脸上甚至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看到是她,眼神有瞬间的恍惚和依赖,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了唯一能认出的面孔。
“夏夏。”贺泽喃喃道,声音沙哑的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
“是我。”盛夏里冰冷的声音不由得放缓。
“怎么喝了这么多?难受吗??”
贺泽却像是没听见她的问话,只是死死盯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抓住衣角,而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颤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酒精带来的潮意。
“夏夏。”
他又喊了一声,眼泪滚落。
“我今天有妈妈了,有三个…”
这是她第一次见贺泽这副模样,让盛夏里心头一软,反手轻轻回握住他,用另一只手抽了张纸巾给他擦眼泪。
“顾妈妈、傅妈妈、谢妈妈都会对你很好的。”
“不是的。”
贺泽用力摇头,眼泪掉得更凶,语无伦次起来。
“可是不一样,我不是说干妈不好的意思,她们很好,真的很好。”
他急急的解释,仿佛怕她误会,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收紧了些。
“我只是…”
贺泽哽咽的厉害,努力组织着语言,醉意让他的思维混乱,却也让最深处的情感毫无遮掩的暴露出来。
“夏夏,你好像我的妈妈。”
这句话说得颠三倒四,甚至有些悖于常理,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顾清辞、傅寒声、谢瑾楠站在不远处,沉默的看着,没有上前打扰。
贺煜眼睛湿润了。
哥。
盛夏里没有笑他,也没有抽回手。
只是安静看着他,目光由冷变得柔和。
最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个疲惫至极的孩童,低声呢喃,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深深的眷恋:
“夏夏,你别不要我,你别像她一样不见了…”
“其实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爸爸的错…我恨死他了…当你第一次弹琴,我就确定,你是我的归宿…”
露台的风吹过,带着晚秋的凉意,却吹不散这一刻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盛夏里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握着手,用指尖轻轻拂去他眼角不断涌出的泪。
她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他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开解,只是一个安心的,不会消失的锚点。
而这个锚点,不知从何时起,在他心里,变成了她的模样。
原来他和贺煜一样的脆弱。
一样的令人心疼。
第二天,是贺泽的生日,所以昨晚哭的才会那般汹涌,他才会鼓起勇气。
他醒来,以为昨晚是一场梦,可客厅里有顾母,谢母和傅母,她们笑得温柔,餐桌上摆放着一道道美食。
乍一看,竟然都是他爱吃的。
贺泽心里酸涩,强烈的委屈包裹着他。
贺煜端着蛋糕走来,笑得格外甜。
“哥,你的生日到了,快许愿吧!”
“照顾我,你辛苦了。”
他现在才明白,哥哥那段时间有多么的无助,失母之痛,连他也要捶打几分,难怪哥哥会无止境的找女朋友。
把自己装扮成花花公子。
好在一切都终止在了盛夏里答应签合同的那一刻。
她是生命里的光。
贺泽嗯了一声,喉咙哑了,说不出什么,但他是幸福的,终于有了爱。
贺煜也是幸福的。
“臭屁的,快许愿。”谢瑾楠笑得发邪,将奶油糊了他一脸,又像是兔子一样跑的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