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天佑是孤儿,最见不得别人家庭和睦,兵马司几个家中独子,平日里没少被他阴阳怪气。
左西早就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故意长叹一声,抓了把花生扔进嘴里。
“万老大......我可以叫您万老大吧?您是不知,我才是家里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几个哥哥聪慧,帮家里赚了不少钱,只有我愚钝,做什么赔什么,这才被家里赶了出来,当个小吏目,整日跟文书打交道,没一点前途。”
说着他猛灌了一口酒,殷勤的为万天佑满上。
万天佑的脸色舒展了些,被左西狂妄的口气给气笑了。
“有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进我们五城兵马司,你还嫌弃没前途?”
想当年他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求都求不来这机会。
果然,有家跟没家的,还是不一样。
万天佑的脸色又淡了些。
“我哪敢嫌弃呀,有您这样的上峰,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左西不以为意,仍旧殷勤的为他斟酒布菜,直接把万天佑给伺候舒坦了。
“你小子,倒是对我胃口。”
万天佑打了个酒嗝,摸着吃的圆鼓鼓的肚子,豪爽的拍了拍左西的肩膀。
“你家里开的饭馆儿在哪条街上,回头我让兄弟们多照应着点,别坑了自家人。”
五城兵马司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向治下商户索要磨鞋子钱。
一月少则几十文,比如那些摆摊的,多则几两到几十两都有,全看那些商户“懂不懂事”。
一年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左西闻言先是感激涕零了一番,将万天佑捧得高高的,然后感叹。
“不瞒您说,我家那个铺子,其实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孝敬兄弟们的自然不多,实在不值一提。”
万天佑看着满桌子的菜,不信:“赚不了几个钱,舍得这么花?”
左西嘿嘿一笑,含糊道:“那是有旁的路子。”
万天佑见他遮遮掩掩,反而来了兴趣:“什么路子?”
左西装傻,又给他倒满酒,想要糊弄过去。
他越是这样,万天佑越是好奇。
“你这是不把我当自己人呐,罢了,今日咱们就喝到这吧,总共花了多少银子我给你。”说着冷脸掏钱袋。
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样子。
左西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掏钱袋子的手,拉着他重新坐下。
“万老大,大哥,你是我亲大哥,我说还不行吗?”
左西额头都冒汗了,左右张望,压低声音道:“不过这事你可别说出去,否则我们家可是要......”
他横起手掌,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万天佑了然。
怪不得不说,原来是见不得光的勾当。
万天佑眼神一闪,拍胸部保证,“你放心,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就算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左西放了心,松了口气。
“这事是我大哥吃醉酒搁我面前显摆时说漏嘴的。”他压低声音,“他有一个朋友,是做走私的,往边关倒腾东西,高价卖给另一边的人,你懂的。”
左西眨眨眼,万天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说了。
万一被抓住了,就是个通敌的大罪!
“这营生可不稳当。”万天佑顿时失去了兴致,“趁早让你哥收手。”
左西不以为意的嗐了一声。
“那有什么,富贵险中求,没胆子挣什么大钱。”
万天佑暗自摇头,一个吏目敢碰这个,可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走私赚的虽多,但风险太大,万天佑没接话,兀自喝着酒,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谁知左西似乎喝多了,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就开始往外兜老底。
“再说我家那都是小生意,最多倒腾点私盐,我大哥的朋友才是做大事的,连兵器都敢收!估计就算出了事,人家也不记得我哥这种小人物。”
兵器?
万天佑喝酒的动作慢了下来,就听左西滔滔不绝的吹嘘他大哥的朋友多有本事,人脉有多广。
“他收的东西,价格都是最高的,听说一把刀就给三两银子呢!”
万天佑猛地呛了口酒,难以置信的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三两?这么高!?”
普通刀剑造价不到一两,好些的也一两顶天了,卖三两那得是多少钱?
万天佑算了笔账,他手里有价值一百万两的兵器,都是按照一两半算的价格,这要是卖出三两,直接翻一番啊!
万天佑一把抓住左西的手腕,左西诧异的看他一眼。
“你大哥那朋友,可靠吗?”
“可靠啊,怎么,万老大您有兴趣......”左西搓搓手指,“您手里有东西?”
万天佑还算没被金钱冲昏头脑,清了清喉咙,“我就是问问。”
“对了,你大哥那朋友住在哪?”他似是不经意的打听道。
左西挠了挠头,“住在哪我不知道,像他们这种人一般不会与人深交。”
见万天佑脸色不对,左西赶忙补充道:“不过他经常在南城黑市出没,您要是想见他,可以去那边碰碰运气,他姓沈。”
万天佑随意应付了几句,似乎真的是随意一问,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酒过三巡,天也黑了下来,他这才起身告辞,摇摇晃晃哼着小曲儿走了,心情看起来不错。
左西一脚搭在长凳上,望着他的背影,仰头饮尽杯中酒,嘴角扯出一抹邪笑。
......
大雪连下两日,院子里的雪漫过了膝盖,麻丫正吆喝着下人扫雪。
苔生捧着账本来给明诛过目。
“奴才将账本梳理了一遍,重新誊抄,刘氏总共从中馈贪了多少银子都记在里面。”
苔生垂手躬身,问:“这笔钱可要奴才讨回来?”
明诛随意翻了几页,账本上字迹清晰,笔笔明了详尽,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不必了,就这样吧。”
刘青青手里的好东西都被她搜刮一空,榨不出油水了。
她现在要的可不是她的银子。
“清风苑这个月的份例划过去了?”
“尚未,正想问问郡主,该怎么给那边算份例。”
明诛裹着狐裘,歪在廊下的躺椅里,身边放着火盆子,晃晃悠悠的看着麻丫在雪地里热火朝天的指挥下人清扫积雪。
这种闲适的日子,恐怕也没几日了。
明诛叹了口气。
“下人的份例照常,天寒地冻的,都不容易,炭例也一并拨过去吧。”
苔生恭维道:“主子心善,那刘氏那边......”
明诛闭着眼,深吸一口冷冽寒气,只觉沁人心脾,让人精神都振奋了几分。
她勾起嘴角,声音有些暗哑:“刘青青在我王府蹭吃蹭喝这么多年,本郡主没让她给饭钱就不错了,份例?”
明诛冷笑:“想什么呢?”
苔生会意,微微躬身退下。
明诛睁开眼,被雪洗礼过的天格外明朗,她怔忪片刻,招手唤来未五。
“可有父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