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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癞子被反剪双手,用粗糙的麻绳捆得像个粽子,脖子上挂着一块用厚纸板糊成的牌子,上面用歪歪扭扭、却触目惊心的大字写着:“盗窃集体财产破坏备战备荒坏分子王有才!” 名字上还用红墨水打了个大大的叉。

他像条被抽了筋的死狗,被两个身强力壮、戴着红袖章的公社基干民兵粗暴地拖拽着,踉踉跄跄地走在林家村坑洼不平的土路上。他的头被强行按着,无法抬起,枯草般的头发沾满了泥土和唾沫星子。那张平日里惯于撒泼耍赖、此刻却只剩下惊恐和绝望的脸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混合着村民们愤怒的唾沫和砸过来的土坷垃、烂菜叶,肮脏不堪。他嘴里塞着一团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哀鸣。

他的身后,是那三袋被搜出来的、沾满泥土和鼠粪的“战利品”——玉米和小麦。麻袋被戳破,金黄的玉米粒和深褐色的麦粒一路走一路洒,混在泥土里,被无数只脚踩踏。这些本应是救命粮、备战粮的宝贵粮食,此刻却成了他罪恶的铁证和村民们愤怒的导火索。

“打倒坏分子王有才!”

“偷粮贼不得好死!”

“破坏备战备荒,罪该万死!”

口号声起初是公社干部带头喊的,很快便如同燎原之火,点燃了围观村民压抑已久的怒火。王癞子平日里偷鸡摸狗、游手好闲、欺软怕硬的种种恶行,瞬间涌上人们的心头。那些被他偷过鸡蛋的老太太,被他顺过柴禾的大婶,被他调戏过的小媳妇,被他赖过账的乡亲……此刻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就是他!去年冬天偷了我家挂在房梁上准备过年的半斤腊肉!”

“呸!二流子!队里派工修水渠,他装病躺家里睡大觉!”

“他还想摸黑翻我家的墙!被我家的狗撵跑了!不要脸的东西!”

“活该!老天爷开眼了!报应!”

咒骂声、控诉声、唾弃声如同汹涌的潮水,将游街的王癞子彻底淹没。烂菜叶、小石子、土块雨点般砸向他。一个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太太,颤巍巍地挤到前面,用尽全身力气,将一口浓痰狠狠啐在王癞子脸上,哭骂道:“挨千刀的贼!那是我攒着给我孙子换药的钱啊!你偷去买酒喝!你不得好死啊!” 老太太的哭诉,更是激起了公愤。

孙卫东带着调查组和公安干警,面无表情地跟在队伍后面。看着眼前这“群情激奋”的场面,看着王癞子如同过街老鼠般的惨状,孙卫东心中因林阳案受挫的憋闷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局面、惩恶扬善的快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王癞子这个现成的“坏分子”靶子,来得太及时了!既能平息民愤,又能彰显革委会的“雷霆手段”,更能将之前调查林阳不力带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游街的队伍在震天的锣鼓声(公社临时组织的)和愤怒的口号声中,绕着王家庄主要道路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打谷场上。一场小范围的批斗会随即开始。公社书记义正词严地历数王癞子的罪行,上纲上线到“破坏社会主义建设”、“挖社会主义墙角”、“妄图颠覆无产阶级专政”的高度。王癞子被按着跪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如同烂泥。

批斗会结束,王癞子被两名公安像拖死狗一样架起来,塞进了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后座。车门“砰”地关上,吉普车卷起一路烟尘,朝着县城看守所的方向绝尘而去。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牢狱之灾。

尘埃落定,打谷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议论声却久久不息。村民们脸上洋溢着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和对集体力量的自豪。王老栓和大舅王建国听到消息,赶了过来,站在人群中,看着吉普车消失的方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头那块名为“王癞子”的大石,终于被彻底搬开!

“老栓叔!”生产队长林大山挤了过来,用力拍了拍王老栓的肩膀,脸上带着歉意和如释重负的笑容,“误会!都是误会!阳子是好样的!咱林家村的好后生!都怪王癞子这个狗东西,红口白牙诬告好人!差点冤枉了阳子!”

“是啊是啊!阳子那孩子,实诚,有本事!”

“就是!王癞子这祸害,早该抓了!阳子这是为民除害啊!”

周围的乡亲们也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对林阳的歉意和感激。王癞子的倒台,不仅洗刷了林阳身上的嫌疑,无形中大大提升了他在村民心中的威望。林阳的“冤屈”,在震天的锣鼓和愤怒的唾骂声中,早已不洗自清。

调查组离开林家村前,孙卫东特意走到王老栓面前,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但语气却缓和了不少:“王老栓同志,关于林阳同志的问题,经过我们深入调查,结合公安局的证明和你们家的情况,目前看,其生活来源基本清楚。之前的工作方式可能有些急躁,给你们带来困扰了。希望你们理解,我们也是为了维护社会主义法纪。” 这番带着官腔的解释,虽然生硬,但其中的“基本清楚”和略带歉意的口吻,已经宣告了林阳危机的正式解除。

看着调查组的小吉普也消失在村口,王老栓紧紧握着手,老泪纵横。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泪。笼罩在西槐巷丙号院和林阳头顶的阴云,终于被王癞子游街的锣鼓声彻底驱散。阳光重新洒在王家人的心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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