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雾在山风里打着旋儿散向林梢，玄霜指尖的青铜铃仍在发烫，震得她掌心血肉发疼。
她盯着东南方那团始终散不去的灰雾，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紧腰间的残魂符——那是用旧神遗骨磨制的法器，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像被什么东西挠着脊背的活物。
“不止一个。”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山风更冷。
残魂符在指缝间跳动，蓝光映得她眼尾的金纹忽明忽暗，“至少三人。”
秦千风正替林婉儿系玉笛上的松脱的丝绦，闻言指尖微顿。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声撞着胸腔，不是恐惧，是猎人嗅到猎物时的紧绷——自穿越到这方世界后，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他太熟悉了，像有根细针戳在脊梁骨上，提醒他从不是棋局外的看客。
“他们在等我们分神。”玄霜松开残魂符，那法器“叮”地落回腰间锦囊，震得锦囊上的咒文泛起涟漪。
她抬手指向密林深处，枯枝在雾里若隐若现，“刚解决影傀，你们的灵力波动还没稳。”
秦千风顺着她的手势望去。
毒雾里的黑影早没了踪迹，但他能感觉到，那些视线仍像蛛网般黏在后背——或许正藏在某棵老松的枝桠后，或许伏在腐叶堆里，等着他们露出破绽。
林婉儿将玉笛收进怀里，指尖还在发抖。
她瞥了眼瘫坐在地的墨流苏，后者正用袖口擦着阵图上的血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再看昏迷的血无痕，后颈有块青紫色的印记，像条扭曲的蛇——方才玄霜检查时，她瞥见了。
“我们现在撤？”她声音发颤，却还是把药囊往腰上紧了紧，“我包里还有迷神散，能撑半柱香。”
“撤？”秦千风突然笑了，指节捏得断厄剑鞘“咔”地一响。
他望着毒雾弥漫的林子，眼里跃动着猎人的光，“要撤也是他们撤。”
玄霜挑眉，似是猜到了他的打算。
“我当诱饵。”秦千风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众人，“你们绕后包抄。”他刻意让一缕紊乱的灵力从袖口泄出——像断线的风筝般东飘西荡，这是刚经历大战后最典型的灵力不稳。
林婉儿的药香还残在空气里，混着血无痕身上未散的毒雾，正好掩盖他刻意释放的破绽。
墨流苏撑着地面站起，锁链在腰间叮当作响：“我从左边绕，封冥断后。”他扯了扯嘴角，伤口被扯得生疼，“这破阵图还剩半成力，够捆只兔子。”
封冥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腰间的骨刀。
他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像守墓人盯着盗墓贼时的冷光。
林婉儿攥紧药囊，指尖摸到一枚刻着“雾”字的瓷瓶——那是她新制的药雾弹，掺了迷迭香和曼陀罗，能让修者的五感迟钝三成。
她冲秦千风点头，发间的木簪晃了晃，扫落几滴未干的汗。
玄霜退到树后，青铜铃在腰间轻响。
她望着秦千风，忽然开口：“如果是夜影阁的人……”
“那就抓活的。”秦千风打断她，断厄剑在鞘中轻吟，像在应和他的话。
风突然转了方向。
毒雾被撕开道缝隙，一道黑影从密林中直扑而来！
来者身着黑色紧身衣，衣料上绣着暗红的夜枭纹，在雾里像团渗血的影子。
他手持双刃短匕，左匕淬着幽绿的毒，右匕缠着细如发丝的钢丝——秦千风瞳孔微缩，这是夜影阁“锁喉匕”的标志。
“反应倒快。”黑影落地时没发出半分声响，脚尖点过腐叶堆，连片叶子都没压折。
他抬脸，面具下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执剑者也不过如此。”
秦千风没接话。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灵力波动——不过锻体境九重，却快得离谱。
短匕带着风声刺向他咽喉，他旋身避开，断厄剑出鞘三寸，剑气割破对方衣袖——却只刮到片残影。
“好快的步！”林婉儿在树后低呼。
她攥着药雾弹的手渗出冷汗，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是她第一次看清顶尖刺客的移动方式，像条贴着地面游走的蛇，连影子都模糊成线。
“幽烛。”黑影突然报出名字，短匕在指间转了个花，“夜影阁，专猎天命者。”
秦千风的脊背瞬间绷直。
“天命者”这个词，他在遗迹里的古卷上见过——是被天道选中，能撬动世界轨迹的人。
他想起血无痕后颈的蛇形印记，想起影傀眼里的金纹，喉间泛起腥甜。
“那你猜错了。”他笑了，断厄剑完全出鞘，银白的剑气裹着破妄式的锋芒，“我不是天命者，是破局者。”
话音未落，剑气已至。
幽烛的瞳孔骤缩——这一剑的轨迹，竟完全打破了他对“执剑者”的预判！
他旋身翻滚，右匕的钢丝缠上身旁的老松，整个人借势倒掠，却还是被剑气划开左肩，黑血溅在腐叶上，冒起阵阵青烟。
“好！”墨流苏在左侧的岩石后低喝。
他指尖掐诀，地面的浮尘突然泛起金光——那是他偷偷布下的锁魂阵！
幽烛的脚步一顿。
他望着脚边蔓延的金纹，突然笑了：“小崽子，当我夜影阁的刺客是泥捏的？”他甩出三把淬毒的柳叶镖，直取秦千风面门，趁其闪避时，反手掷出左匕！
“小心！”林婉儿急得跺脚。
她顾不上绕后，抬手将药雾弹砸向幽烛脚边——瓷瓶碎裂的瞬间，淡紫色的雾气裹着药香炸开。
幽烛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柳叶镖擦着秦千风的耳际飞过，扎进身后的树干，滋滋冒着黑气。
“现在！”秦千风大喝。
墨流苏的锁链从地底窜出！
金色的光链如灵蛇般缠住幽烛的脚踝、手腕，他拼命挣扎，却发现锁链越挣越紧，金纹灼得皮肤冒烟。
林婉儿趁机补上两枚定身散，药粉落在雾气里，幽烛的灵力运转瞬间迟滞。
“你们以为赢了？”幽烛突然咧嘴，露出染着紫斑的牙齿。
他的左手悄悄摸向怀中，那里有颗裹着蜡的红色药丸——“蚀骨丹”，吃下去能化骨成水，连魂魄都留不下。
“别让他——”封冥的声音刚出口，幽烛已将药丸塞进嘴里。
“你们逃不掉的。”他的声音含混不清，皮肤开始泛起泡泡，像被开水煮的青蛙，“禁忌之门……要开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已融成滩黑泥，只余腰间一枚刻着夜枭的青铜牌，静静躺在锁魂阵中央。
林婉儿捂着嘴后退两步，胃里翻涌着酸水。
她从没见过这么狠的自尽方式，连骨头都不剩。
墨流苏扯动锁链，却只拉出几缕黑渣，气得踹了脚地面：“操，白忙活。”
秦千风捡起那枚青铜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夜枭的眼睛是两颗极小的红宝石，在毒雾里泛着妖异的光。
“夜影阁……”他低声念道，“专猎天命者，那他们为什么追我们？”
“因为这里。”
封冥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转头，见他正半跪在腐叶堆前，指尖抠开层松泥，露出块青黑色的石碑。
石碑上刻满扭曲的符文，像无数条纠缠的蛇，最中央四个大字触目惊心：“禁忌之门·镇压千年”。
“这不是普通的战场。”封冥的声音发沉，指腹划过石碑上的裂痕，“是封印之地。”他抬头，眼底翻涌着守墓人特有的恐惧，“这些裂痕……是新的。”
秦千风凑过去。
石碑表面有几道蛛网般的细纹，在他灵力的感应下，正渗出缕缕黑雾——和影傀身上的黑雾一模一样。
“他们不是来杀我们的。”封冥突然抬头，目光扫过众人，“他们是来唤醒这里的什么东西。”
山风突然卷着毒雾扑来，吹得石碑上的裂痕“咔”地一响。
秦千风望着那道新裂开的纹路，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他终于明白，从高尔村开始的所有追杀、阴谋，不过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露出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