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压得更低了，林婉儿的银针几乎要刺进掌心。
傀儡群扑落的瞬间，秦千风的背影在她视野里突然变得模糊——不是法术干扰，是她的瞳孔在不受控制地收缩。
那些暗金甲胄撞碎石阶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像是要撞破胸腔去确认什么：那团从他掌心腾起的紫焰，真的不是错觉？
第一具傀儡的鬼火刚触到紫焰便湮灭了。
甲胄崩解的碎片擦过林婉儿鬓角时，她看清了秦千风的侧颜。
他眼尾微挑，嘴角的弧度和那日在黑焰心脏里瞥见的虚影重叠得严丝合缝——当时她被旧神威压震得跪伏，只能从指缝间窥见那尊虚影的下颌线条，此刻竟分毫不差。
\"千风！\"她脱口而出的呼唤被金属碎裂声吞没。
第三具傀儡的手臂刚要挥向秦千风后颈，紫焰突然化作锁链缠上那手臂，连带着将整具傀儡拽进火团。
林婉儿数着时间：从傀儡扑下到彻底焚尽，不过三息。
从前他与形意门弟子对练时，哪怕是对付最弱的木人桩，也会留三分力观察破绽，此刻却像在收割枯草，每道火焰都精准得可怕。
青鸢的冰刃在袖中发出轻鸣。
林婉儿余光瞥见她指尖泛白——那是封魂阵启动前的征兆。
可秦千风的动作比冰刃更快，最后一具傀儡的鬼火熄灭时，他恰好转身，紫焰在左眼闪了闪，又恢复成寻常的琥珀色。
\"结束了。\"他掸了掸衣袖，黑焰玉佩在阴云中泛着冷光。
林婉儿这才发现，满地碎甲上连半道焦痕都没有——紫焰焚尽了所有杂质，只留下干干净净的石面，像从未有过战斗。
\"你的手。\"她快步上前，抓住他手腕的动作比平日诊疗更急。
秦千风没有反抗，任由她翻转手掌。
掌心皮肤完好，连习武留下的薄茧都和从前一样，可林婉儿指尖触到脉搏时，心却沉了下去——他的脉象太稳了，稳得不像活人，倒像...像那具被焚化的傀儡。
\"婉儿？\"秦千风低头看她，目光温和得像高尔村春夜的月光。
林婉儿喉头发紧，摸到药囊里的灵识探针。
这是她偷师青鸢的术法，用银针裹着自己的神识，能探入他人识海边缘。
她深吸一口气，借着调整姿势的动作，将针尖轻轻刺进他腕间\"神门穴\"。
刺痛传来的瞬间，秦千风的瞳孔缩了缩。
林婉儿的神识却先一步被撞得发晕——那是怎样的识海？
她从前探过青鸢的，冷硬如冰窟；探过村长的，温暖如老槐树洞。
可秦千风的识海...像是被两团火焰灼烧的战场。
一团是熟悉的形意真火，跃动着少年人清冽的棱角；另一团却黑得发紫，每道火舌都卷着无数晦涩的古符文，正慢条斯理地蚕食着形意火的领地。
\"疼吗？\"她声音发颤，手指悄悄攥紧探针。
\"不疼。\"秦千风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背，\"你从前给我治刀伤时，比这疼多了。\"
他的语气和从前一样，可林婉儿的神识里，那团黑焰突然朝着探针方向涌来。
她慌忙撤回神识，指尖的银针\"当啷\"坠地。
秦千风弯腰去捡，抬头时笑容未变，眼底却闪过一丝林婉儿从未见过的冷意，快得像流星。
\"要下雨了。\"青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婉儿这才注意到，阴云中竟凝起了细密的雨丝。
青鸢不知何时站到了十步外，冰刃已收进袖中，发尾却沾着几片细碎的冰晶——那是她方才默念封魂咒的痕迹。
\"天枢子的本体应该在遗迹核心。\"青鸢望向阴云深处，\"我提议分头行动：我引开他，你们去摧毁核心。\"
林婉儿心头一跳。
青鸢的提议太急了，急得像要把秦千风支开。
她余光瞥见秦千风正在用衣角擦拭她掉落的银针，动作细致得过分，便借整理药囊的由头走到青鸢身边。
\"你...是担心他？\"她压低声音。
青鸢的睫毛颤了颤。
北境的风雪在她眼底翻涌，最终凝成一句：\"方才我试着启动封魂阵，他的气息突然变得比旧神虚影还强。
如果他彻底被侵蚀...\"她握住林婉儿的手，掌心的冰刃凉意透过布料传来，\"我们必须在他失控前确认。\"
林婉儿的手指被冰刃硌得生疼。
她转头看向秦千风，他正将擦净的银针轻轻放进她药囊，抬头时恰好与她对视。
他笑了笑，指了指阴云：\"青鸢说得对，分头走更快。\"
青鸢转身的瞬间，林婉儿看见她袖中冰刃的寒光闪了闪。
秦千风望着青鸢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腰间的黑焰玉佩，嘴角又扬起那种势在必得的弧度。
\"你不担心她？\"林婉儿问。
\"担心什么？\"秦千风歪头，\"她是北境最厉害的守卫者，天枢子伤不了她。\"
他说得云淡风轻，林婉儿却想起方才识海里的黑焰——那团火分明在说\"她伤不了我\"。
夜幕降临时，林婉儿在篝火旁打了个寒颤。
秦千风坐在她对面，正用枯枝拨弄火堆。
火星溅起时，他的左眼突然泛起紫芒，快得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你今天...很累吧？\"她试探着开口。
\"不累。\"秦千风抬头，火光映得他眉眼柔和，\"从前在高尔村，我帮阿爹巡村，走整夜山路都不觉得累。\"
林婉儿喉咙发紧。
他说的是十岁那年，暴雨夜他背着昏迷的老猎人走了三十里山路，回来时浑身湿透却不肯先换衣服，非要确认老猎人醒了才肯休息。
那时他的眼睛里只有星光，哪像现在...
\"睡吧。\"秦千风起身，将外袍披在她肩上，\"我守夜。\"
林婉儿缩进他的外袍里，闻到熟悉的药草香——是她上个月给他缝的香包，里面装着高尔村的艾草。
可当她闭上眼睛，识海里那团黑焰又浮了上来，正用秦千风的声音说：\"他在骗你。\"
后半夜的风突然冷得刺骨。
林婉儿被冻醒时，篝火已经快熄灭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却发现对面的石墩空着。
月光透过阴云的缝隙洒下来，照见一串脚印延伸向青鸢离开的方向。
\"千风？\"她轻声唤了一句，没有回应。
山风卷起几片枯叶，掠过她脚边。
林婉儿突然听见山坳里传来低笑，像是有人在说：\"你已经拥有了一切...为何还要抗拒我？\"
那声音太熟悉了——是那日在黑焰心脏里，旧神虚影的声音。
林婉儿顺着脚印追过去。
转过山梁时，她看见秦千风站在悬崖边，月光照得他左眼的紫焰清晰可见。
只是那火焰不再是跳跃的紫色，而是凝成了深黑的漩涡，像要把所有光都吸进去。
\"也许...\"他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撞进林婉儿耳中，\"你说得对。\"
话音未落，他转身朝着青鸢离开的方向狂奔。
林婉儿追了两步，被一块碎石绊得踉跄。
她扶着石头抬头时，看见远处山壁上闪过一丝蓝光——是青鸢的封魂阵纹路。
风卷着阴云压下来，将月光彻底吞没。
林婉儿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混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像敲在催命的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