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负义的……家伙?”
乌鸦缓缓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那只狗妖,却没来由地,感觉后颈窝一凉。
它看到,眼前这个俊美得不像真人的少年,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一黑一绿的异色双瞳里,不再是它之前看到的、那种虚弱的冰冷。
而是,燃起了一簇,幽幽的、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的,黑色火焰。
然后,他笑了。
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你这只虫子,”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寒毒的刀子,精准地,扎进了狗妖的心里。
“话,太多了。”
狗妖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
它想不通,为什么,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可就在这一瞬间,给它的感觉,却像是换了个魂。
那种感觉,就像一只在鸡圈里作威作福的黄鼠狼,突然发现,自己面前这只看起来病恹恹的公鸡,
其实,是一头收敛了所有气息的,猛虎。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更何况,它已经被贪婪,冲昏了头脑。
“装神弄鬼!老子今天,吃定你了!”
狗妖怒吼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四肢猛地发力,
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再次,朝着乌鸦,凶狠地扑了过来!
它那只完好的利爪,在昏暗的林间,划出一道森然的寒光!
这一次,乌鸦没有再站着不动。
就在狗妖扑到他面前,那腥臭的口水,几乎要溅到他脸上的瞬间。
他的身体,动了。
没有预兆。
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很轻地,往旁边,侧了一步。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步。
却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道,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淡淡的残影。
狗妖的利爪,带着呼啸的风声,抓了个空。
它那庞大的身躯,因为用力过猛,收势不住,踉踉跄跄地,往前冲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它惊疑不定地,猛地回头。
身后,空空如也。
人呢?
狗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它那点可怜的智商,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
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它的后颈,升了起来。
它浑身的毛,瞬间,全都炸了!
它想回头,想咆哮,想反击。
可是,它做不到了。
一只手。
一只,苍白的、冰凉的、五指修长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搭在了它的后颈上。
那只手,看起来,并没有用力。
只是,那么,轻轻地,搭着。
却像一座,根本无法撼动的,万仞高山,将它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念头,都死死地,镇压了下去!
狗妖的身体,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冷汗,顺着它那身肮脏的皮毛,涔涔地,往下流。
它终于,感到了恐惧。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上位者的,绝对的恐惧。
“你……”
它的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讨厌,聒噪的虫子。”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贴着它的耳朵,缓缓响起。
是那个少年。
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它的身后。
“尤其……”
乌鸦的声音,顿了顿,那双一黑一绿的异瞳里,闪过一丝,极致的厌恶。
“……是弄脏了我的眼睛,还想,弄脏我的名字的虫子。”
他最恨的,不是这只狗妖,杀了那个叫苏小冉的人类丫头。
他恨的,是这只卑贱的、肮脏的虫子,竟然敢,将他,和那个愚蠢的、弱小的、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的蝼蚁,相提并论。
这是,对他存在的,最大的,玷污。
是,不可饶恕的,罪。
“所以……”
乌鸦搭在狗妖后颈上的那只,属于“守护”的左手,五指,缓缓地,收拢。
“……你就,变成尘埃吧。”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鲜血淋漓的场面。
甚至,连一丝,能量的波动,都没有。
只见,一缕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墨绿色的光丝,从他那苍白的指尖,悄然渗出。
那光丝,像一根拥有生命的藤蔓,顺着他的手指,瞬间,缠绕住了狗妖的全身。
“呃……啊……”
狗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它想惨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掐住,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它那只完好的独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
因为它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分解。
不是腐烂,不是消融。
而是,像一座被风化了千年的沙雕,从它那身肮脏的皮毛开始,到坚硬的肌肉,再到森白的骨骼……
一点,一点地,化为,最原始的,最细微的,灰色的尘埃。
这个过程,很慢,很清晰。
清晰到,它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是如何,在那种温柔而又霸道的力量下,
被剥离,被瓦解,被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存在的痕迹。
没有痛苦。
只有,比痛苦,更可怕一万倍的,虚无。
在它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分解的前一秒。
它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将一道,充满了怨毒和诅咒的意念,送了出去。
“你……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
“那个蠢丫头……她……她就在……就在那边的小溪边……”
“你去给她……收尸吧……哈哈……哈……”
意念,戛然而止。
话音,还未落尽。
那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狗妖,整个庞大的身体,已经,彻底地,化为了一捧,随风飘散的,飞灰。
风,吹过。
林子里,什么都没有留下。
仿佛,那只狗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乌鸦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的左手。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只,依旧苍白、干净,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沾染的手,
那双异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视,与……满意。
他体内的“归墟之力”,依旧被压制得,死死的。
刚才,他只是,本能地,调动了那股,他一直很排斥的,“守护”之力。
他没想到,这股看起来,温吞吞的、没什么杀伤力的力量,用来“镇压”和“分解”这种低等的、污秽的精怪,
竟然,会有如此,干净利落的,效果。
就像,用上好的胰子,洗掉一块,沾了泥的破布。
虽然,依旧让他觉得,很掉价。
但,总比,自己亲手去撕烂那块破布,要体面得多。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
林间的风,吹起他那头墨色的长发,也吹起了他那身,并不存在的,宽大的衣袍。
片刻之后。
他,鬼使神差地,朝着那只虫子,最后意念所指的方向,那个所谓的小溪边,望了一眼。
那里,很安静。
只能,隐隐约多,听到,潺潺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