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柳婳,是在薄家老宅的后花园。
那时她刚学会走路不久,像个摇摇晃晃的小鸭子,却已经懂得躲在灌木丛后啃食生菜叶充饥。
那年的深秋,老宅的银杏叶铺了满地金黄。
我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口,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花园角落,脏兮兮的白色连衣裙下露出细得像竹竿的小腿。
她正把一片菜叶往嘴里塞,动作急切得像是怕被人发现。
“那是谁?”我问身旁的管家。
管家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回少爷,那是老太太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丫头,叫柳婳。老太太说......给她口饭吃就算是积德了。”
我皱了皱眉。
薄家是A市数一数二的豪门,却让一个孩子吃生菜叶?
那天下午,我让心腹黎尧偷偷送去了一瓶温牛奶和几块松软的面包。
“别说是我的意思。”我这样嘱咐黎尧。
后来我才知道,柳婳在老宅的处境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老太太名义上收养了她,却把她丢给佣人们照看。
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见老太太不待见她,便也跟着作践她。
五岁的柳婳常常饿得去厨房偷剩菜吃,被发现就是一顿毒打。
我回老宅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回去,总能撞见她被欺负的场景。
有时是她的午饭被人故意打翻,有时是她被锁在储物间里,更多时候,我看见她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记得她七岁那年冬天,我回老宅取文件,听见后院传来哭声。
走过去一看,厨娘正用扫帚抽打缩在墙角的柳婳,嘴里骂着“小贱种”之类的话。
柳婳抱着头,单薄的棉衣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冻得发紫的皮肤。
“住手!”我喝止了厨娘。
那厨娘见是我,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少爷,这死丫头偷厨房的鸡蛋,我正教训她呢......”
我冷冷扫她一眼:“滚。”
等厨娘走后,我蹲下身看着瑟瑟发抖的柳婳。
她抬起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却在看清是我后闪过一丝光亮。
“斯聿......哥哥。”她怯生生地叫我,声音细如蚊蚋。
我注意到她嘴角有血丝,伸手想擦,她却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以为我要打她。
那一刻,我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鸡蛋呢?”我问。
她摇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被、被踩碎了......”
我脱下外套裹住她,带她去我的院子,让黎尧拿了药箱来。
给她上药时,我发现她背上还有旧伤叠新伤,有些疤痕已经发白,显然是很久以前的了。
“他们经常打你?”我问。
柳婳低着头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为什么不还手?”
她终于抬起头,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还手了......会打得更凶。”
那天我让人查了柳婳的身世。
原来她是老太太妹妹情敌的女儿。
当年老太太的私生女妹妹为了钱抛弃白月光,跟了一个比她大许多的男人,男人家破产后,她又跑回去找白月光。
可那她白月光的妻子刚生下女儿不久,老太太的妹妹找她帮忙,老太太就找人偷走了婴儿,扔在了福利院门口。
可能是孩子太小不愿意照顾,后来老太太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把孩子领养回来,却把她当成出气筒养着。
知道这些后,我回老宅的次数多了起来。
每次回去,我都会特意去看看柳婳,给她带些书和零食。
她看我的眼神渐渐从恐惧变成了依赖,甚至期待。
但我根基不稳,在薄家尚且自身难保,能做的实在有限。
记得她十二岁那年,我回老宅参加家族会议,结束后在后院看见她被几个侄儿侄女围着欺负。
他们往她身上泼墨水,骂她是没人要的野种。
柳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紧紧攥着拳头,眼睛里含着泪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
我走过去赶走了那些孩子,掏出手帕递给她。
她接过手帕,突然抓住我的袖子,声音颤抖:“斯聿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走?”
我愣住了。
那时我刚接手父亲留下的部分产业,正处在关键时期,连自己的住处都三天两头有人暗杀。
我带她走?
那等于把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再等等。”我只能这样回答,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那之后我忙于扩张势力,很少回老宅。
直到十八岁那年,我在边境处理一批走私货物时遭遇埋伏,踩中了对方埋设的雷。
虽然捡回一条命,却永远失去了作为男人的能力。
养伤期间,我发疯般地工作,用两年时间彻底掌控了薄家所有产业。
之后,当我以新任家主身份回到老宅时,曾经对我趾高气昂的人全都换上了谄媚的嘴脸,连老太太都亲自到门口迎接。
“斯聿啊,你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
老太太假惺惺地说,“我帮你物色了几个好人家的姑娘......”
我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她想通过联姻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我冷笑一声没接话,却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彻底摆脱这些吸血虫。
老太太见我不为所动,竟然在家族宴会上给我下药。
可惜她不知道,我母亲早就察觉了她的计划。
当我被扶进房间,看见床上缩成一团的柳婳时,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药效还是心痛让我呼吸困难。
她已经十八岁了,却还是那么瘦小,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裙子,露出的肩膀和手臂上依稀可见旧伤痕。
听见开门声,她惊恐地抬头,却在看清是我后愣住了。
“是你?”
我强忍着药效带来的燥热,靠在门边不让自己倒下,“你怎么在这里?”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睛里满是恐惧和......认命?
我突然明白了。
老太太本想塞个她的人到我床上,而我母亲将计就计,把柳婳送了进来。
因为柳婳是老太太最厌恶的人,却也是我最不可能伤害的人。
我踉跄着走到床边坐下,尽量让声音平稳:“害怕吗?”
她摇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怕,只有你不会伤害我。”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