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都快结束了,黄家奕也不想再回包厢里去,靠在走廊上的墙壁支撑住身体,防止自己站不稳栽下去磕成脑震荡。
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模糊的视线清明了些,两只手捧着手机打字,视线是清楚了,手指却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而颤抖,总按不到正确的键上,频繁打错字。
花了几分钟时间,黄家奕才打出来一句完整无误的话。
黄家奕:【哥们儿,出来喝酒不,我今天心情很差,我想你的心情也很差,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大概忘记了自己眼下是个什么状态——已经喝得快吐了。
他的心在撞见那一幕后“啪叽”掉在地上,摔得稀巴烂,不多喝点酒怎么成。
漫漫长夜,太难熬了。
祝曲祺一直以为他对她的感情是儿戏,没那么深刻,所以他每次在她面前提起自己的心意,她都玩笑似的不当回事地带过。
难道他长了一张花心大萝卜的脸吗?
黄家奕摸了摸自个儿的脸,正打算找面镜子好好照一照,手机响了声,他凑到眼前一看。
贺循:【哪里?】
黄家奕挑了一家回国后常去的酒吧,把地址发过去。
贺循:【那人是谢闻?】
照片里祝曲祺被抱起来时露了大半张脸,能一眼认出来,抱她的男人始终是个背影,瞧不见正脸,贺循不太确定,仅凭个人猜测,又觉得除了谢闻也不会有别人了。
黄家奕:【是啊!】
黄家奕打字艰难,干脆发语音,手摁住语音键对着手机恼火道:“我当初就跟你说咱俩联手先把谢闻干掉,你不听我的,现在好了,不知道这人用了什么奇招,祝曲祺就被他拐走了!要我说祝曲祺就是太单纯,根本不懂男人心思深沉,那谢闻是她能hold住的吗?他那人一看就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我爸老说他手段了得,没几个同龄人能比,别说同龄人,就是那些商海浮沉的老家伙都有多少败在他手下。祝曲祺落入他手中还不跟兔子入了老虎的嘴里一样,除了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一条微信语音六十秒的限制都不够他发挥。
手一松,消息“咻”的一声发过去。
黄家奕歇了口气,接着骂:“谢闻个心机狗,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过来找祝曲祺还扯什么‘通过祝秘书跟黄总聊聊’,呵呵,他就是利用职务之便把祝曲祺玩得团团转!妈的,不讲武德。”
黄家奕一边不重样地骂谢闻,一边走进电梯。
几条语音过去,贺循没回他,他靠着电梯壁,给自己找了个代驾。
贺循到酒吧的时候,黄家奕已经喝得东倒西歪,抱着酒瓶子当话筒唱歌,唱得那叫一个难听,可以说是鬼哭狼嚎,恶霸见了都得绕道走,所以旁边的人都用看智力缺陷患者的眼神打量他。
贺循:“……”
突然就很后悔答应跟他一起喝酒。
人有时候真不能冲动。
贺循穿着黑红配色的冲锋衣,黑色长裤,黑色皮靴,出现在光线迷离的酒吧里,只有那张脸是白的,脸上没表情,冷酷得没边儿了,硬是吸引了一大批人的眼球。
贺循食指勾着车钥匙打着圈儿转悠,大步朝喝得七荤八素的男人走去,微弯腰重重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跟拍街边的流浪狗的脑袋没两样:“喂,你还行吗?哪有你这样请人喝酒的,人还没来你先喝趴下了。”
“你还行吗”四个字深深地戳到了黄家奕的痛处,他脑袋一下竖起来了,就跟脖子上装了弹簧一样,几乎是弹起来的:“你才不行!”
“……”
贺循提起一边唇角凉嗖嗖地嗤笑一声,把车钥匙揣进兜里,在他对面坐下了,叫住过道里的服务员,点了酒。
他早就喝过一顿大酒,在挑明心意被祝曲祺拒绝的时候,他独自一个人,喝得烂醉如泥,不知今夕是何年。
喝醉后他做了好几个梦,梦里的场景无一例外,全都是初中校园,教室里、食堂里、操场上、小卖部里……他像只幽灵,总是躲在无人窥见的暗处,默默跟在祝曲祺身后,无论他怎么努力奔跑、靠近她,还是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他们之间就像隔着天堑,他拼尽全力也跨越不过去。
酒醒了,他对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自嘲地笑,觉得梦里的一切都是现实的映射。
现实不就是如此。
他已经成为了在别人眼里优秀的、闪闪发光的、了不起的人,却还是没办法追上少年时期的梦。
酒被端上玻璃桌,贺循端起来,往后靠了靠,喝了一大口。
刚过完年不久,正月都没出,夜里的气温还很低,酒吧里沸反盈天,像是仲夏夜,跟室外是两个世界,只有这一口冰凉的酒液灌下去,刺激得人打了个寒颤,才意识到这还是在冬天,春天还远着呢。
贺循没拿杯子的那只手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黄家奕之前发给自己的照片。黄家奕的拍照技术差劲,图有点糊,但不妨碍画面唯美。
男人宽阔的背影一看就安全感十足,身形修长,手臂稳稳托起女孩,还是那种最有少女心的公主抱,这氛围感放偶像剧里起码得拍六个机位。
贺循锁了屏幕,闭上眼冷静了下,发现根本冷静不了,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你别光顾着自己喝啊。”黄家奕挣扎着爬起来,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个,玻璃杯相撞,声响巨大,“干杯!祭奠我这无疾而终的暗恋。”
贺循:“……”
你那是暗恋吗?
谁的暗恋跟你这样闹得人尽皆知。
贺循低垂着眼,睫毛耷拉下来,遮盖了眼底的情绪,我这才叫暗恋,一恋就是好多年。
他也想劝自己放下,事实上,哪有那么容易,原本以为只要她没和别人在一起,他就还有机会。
人们都爱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要是没幻想,人生就没意思了。
贺循重新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翻过来朝着脸,对着那张照片自虐似的看了几眼,退出去,手指在消息列表来回滑了好几遍,终于下定决心点进那个人的头像,敲了几个字发送过去,没指望能得到回复——个人感情状况似乎没必要跟另一个人汇报。
*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声,祝曲祺手伸进去掏了掏,没拿稳,手机掉落出来,砸在谢闻脚边。
他弯腰帮她捡起来,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有新消息,备注的人名是“贺循”。
祝曲祺这会儿懒洋洋地靠着座椅靠背,接个吻给她累到了,也没急着拿回手机的意思:“什么啊?”
“有条消息。”
谢闻把手机递给她,之后视线就没从她脸上挪开过。
屏幕的光亮投在祝曲祺瞳孔里,她看到消息先是愣了愣,而后手指点了两下,回复的内容应该很简短,只有一个字或两个字。
谢闻从没有哪一刻生出这么大的好奇心,想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正好这时候车开到了祝曲祺住的小区,稳稳停下,祝曲祺顺手把手机装回兜里,扭头看着旁边的男人,手从兜里拿出来,小幅度挥了挥,嗓音软绵绵的:“我到了,拜拜。”
祝曲祺下了车,刚站直身子,另一边的车门也开了,男人跟着下来了。两人隔着车对望,他下巴微扬了下:“我送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