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来…”
萧烬的声音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决断,重重砸在璇玑的心上。
拔出来?拔那把深深刺入他心口、几乎将他生命钉穿的无烬匕?!
璇玑瞬间僵住,星辰般的眼眸中倒映着萧烬惨白的脸和胸口那柄冰冷凶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狂喜!拔出来?那几乎等同于亲手结束他的性命!
“不…不行!”璇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泪水汹涌而出,“拔出来…你会死的!血会…血会止不住的!烬哥哥…求求你…不要…”
礁石巨大的身躯也猛地绷紧,琥珀色的巨眼死死盯着萧烬胸口那柄匕首,巨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巨大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他不懂医术,但仅凭常识也知道,此刻拔出匕首,无异于自杀!
萧烬的目光依旧幽深平静,如同冻结的寒潭。他没有看璇玑带泪的眼,也没有看礁石痛苦的脸,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按在心口的手指。指尖传来的,不仅是血肉被撕裂的剧痛,更是那枚被心火与神血双重囚锁、在“心囚”中冰冷搏动的归墟泪!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匕首的存在,如同一个楔子,一个引信!它不仅仅刺穿了血肉,更死死抵在归墟泪那层刚刚构筑的“心囚”封印之上!每一次微弱的心跳,每一次归墟泪冰冷的搏动,都让匕首尖端与那脆弱封印的接触点传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更可怕的是,这匕首本身残留的、来自归墟泪爆发时的死寂气息,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周围的生机,阻碍着神血之力的修复!它像一颗毒瘤,嵌在伤口和封印之间,持续地破坏、污染!
留着它,生机只会被一点一滴地侵蚀殆尽!归墟泪的封印也可能被它撬动!拔出来,是九死一生!不拔,是十死无生!
“匕首…是…楔子…”萧烬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封…封印…不稳…它在…侵蚀…拔…拔掉它…才…才有一线生机…信…信我…”
他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因剧痛而微微抽搐,但那双幽暗的眸子却死死锁住璇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深藏的恳求。
信我!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璇玑的心上!过往无数次的生死相依,无数次他在绝境中创造的奇迹,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闪过。他是萧烬!是无数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男人!他从不轻言放弃!
巨大的恐惧与绝对的信任在璇玑心中疯狂撕扯!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萧烬冰冷的脸颊上。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最后意志的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勇气,混合着巨大的悲伤和决绝,猛地从心底爆发出来!
“我…我信你!”璇玑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她猛地抬手,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星辰般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
“礁石!”璇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按住烬哥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挣扎!用你最大的力气!”
礁石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看着璇玑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决绝,他没有任何犹豫!巨大的手掌如同铁钳,带着万分的谨慎和千钧之力,稳稳地按住了萧烬的肩膀和手臂!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岳,将萧烬牢牢固定在冰冷的礁石之上!
“烬哥哥…忍住!”璇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让她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她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右手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握住了那冰冷刺骨的无烬匕柄!
触手的瞬间,一股残留的、冰冷的死寂气息顺着匕柄钻入她的掌心,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识海再次传来剧痛!但她死死咬着下唇,鲜血渗出,强行压制!
她的左手,则轻轻按在萧烬心口匕首周围的肌肤上。冰冷、粘腻,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闭上眼睛,将残存的所有精神力、所有星辰水元之力,毫无保留地凝聚在左手掌心!
嗡!
一层极其微弱、却凝练无比的湛蓝水光,如同最精密的网,瞬间覆盖在匕首周围的伤口区域!这层水光并非止血,而是感知!感知匕首刺入的角度、深度,感知下方血管、经脉、以及那层脆弱“心囚”封印的状态!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狂暴的雨声和海浪的咆哮是唯一的背景!
璇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混合着雨水滑落。她的精神力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在萧烬濒死的躯体中艰难地穿行、探查。剧痛、死寂的侵蚀、混乱的生机…每一次感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带来巨大的消耗和痛苦。
终于!她的精神触角清晰地“看到”了!匕首尖端,如同毒牙,死死抵在那层由心火意志和神血之力构筑的、布满细微裂痕的蔚蓝封印之上!一丝丝冰冷的死寂之力正从匕首残留的气息中渗出,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缓污染着封印!匕首本身,更是如同一根贯穿伤口的毒刺,阻碍着神血之力对心脉的修复!
必须拔!而且要快!准!狠!必须在拔出的瞬间,用最强的力量护住心脉,堵住喷涌的血泉,更要隔绝匕首上残留的死寂气息对封印的二次冲击!
璇玑猛地睁开眼!星辰般的眼眸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礁石!按死!”璇玑厉喝一声,声音穿透风雨!
“吼!”礁石发出低沉的咆哮,全身肌肉虬结,巨大的力量死死压制着萧烬!
萧烬布满血污的脸上,牙关紧咬,牙龈早已血肉模糊!他幽暗的瞳孔死死盯着狂暴的雨幕,将所有残存的意志都用来对抗那即将到来的、撕裂灵魂的剧痛!
就是现在!
璇玑握住匕柄的右手,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颤抖!凝聚了全部心神、力量与意志,如同最精准的外科圣手,沿着匕首刺入的轨迹,猛地发力——向外一抽!
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一道滚烫的、混合着暗红与幽蓝光点的血箭,如同喷泉般从萧烬心口的伤口中狂飙而出!瞬间染红了璇玑的手掌和衣襟!
“呃啊——!!!”萧烬的身体如同被万钧巨锤砸中,猛地向上弓起!剧烈的痉挛几乎要挣脱礁石巨力的压制!布满血丝的眼球瞬间暴突,喉咙里爆发出无法抑制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那惨嚎声瞬间被狂暴的风雨吞没,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璇玑和礁石的心上!
剧痛!无法想象的剧痛!仿佛灵魂都被这一抽硬生生扯出了躯体!
就在血箭喷出的刹那!
璇玑按在伤口旁的左手,凝聚了全部星辰水元之力和精神力的湛蓝光网,如同最迅捷的补天之手,悍然压下!
“封——!!!”
一声清叱,如同惊雷!
嗡!!!
湛蓝的光网瞬间收缩、凝聚!化作一层凝练如实质、带着星辰流转韵律的蓝色冰晶,狠狠堵在了那喷涌的血泉之上!
嗤嗤嗤——!
滚烫的鲜血冲击在冰冷的湛蓝冰晶上,发出剧烈的声响!冰晶剧烈震动,边缘迅速被鲜血染红、融化!但璇玑咬碎了牙齿,识海如同被万针攒刺,不顾一切地压榨着最后的力量,将冰晶死死按在伤口之上!同时,那层光网的力量更是化作无数根细密的冰针,刺入伤口周围的血管断口,强行冻结、封闭!
更关键的是!这层湛蓝冰晶的力量,如同最坚韧的屏障,在堵住血泉的同时,也悍然隔绝了无烬匕被拔出时带出的、那股浓烈的死寂气息对下方“心囚”封印的冲击!
噗!
璇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精神力的透支和强行压制带来的反噬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但她按在萧烬心口的左手,却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礁石巨大的手臂爆发出青筋,死死压制着萧烬剧烈的痉挛!他能感受到萧烬身体每一次痛苦的抽搐,如同感同身受!
时间,在剧痛与意志的角力中,缓慢地流逝。
几个呼吸,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萧烬弓起的身体在巨大的痛苦和礁石的压制下,剧烈地颤抖着,惨嚎声渐渐变成了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那喷涌的血泉,在湛蓝冰晶的强力封堵和璇玑不顾一切的冰封之力下,终于…缓缓减弱!
血,不再狂飙!虽然依旧有暗红的血液从冰晶边缘缓缓渗出,染红礁石,但致命的喷涌被止住了!
心口处,那枚被双重囚锁的归墟泪,在失去了匕首这个“楔子”的干扰和死寂气息的二次冲击后,搏动似乎变得更加微弱、平稳了一些。那层蔚蓝的“心囚”封印,在神血之力的滋养下,裂痕似乎也在缓慢弥合。
成功了?!
璇玑几乎虚脱,按在萧烬心口的手掌依旧死死压着那块染血的湛蓝冰晶,身体因脱力和剧痛而剧烈颤抖。她看着萧烬胸口那虽然依旧恐怖、但不再喷涌鲜血的伤口,看着他那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残留着一丝生气的脸庞,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昏厥过去。
“止…止住了…”璇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虚弱。
礁石巨大的身躯也猛地一松,巨大的手掌依旧按着萧烬的肩膀,琥珀色的巨眼中充满了后怕和一丝如释重负。
然而,就在这紧绷的弦刚刚松弛一丝的刹那——
“呃…”一声极其痛苦、带着冰碴摩擦般刺耳的呻吟,突然从旁边礁石上传来!
是洛桑!
她悬浮在黯淡神光中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覆盖着白霜的右眼皮下,眼珠疯狂转动!左眼窝处,那层紫金封印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一点刺目的暗金光斑,如同挣脱囚笼的毒蛇,猛地从封印边缘挣扎着探出!冰冷的湮灭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公主!”璇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刚刚因救治萧烬而升起的狂喜瞬间冻结!
洛桑体内的暗金凋零法则,似乎因她刚才救治萧烬时精神力的巨大消耗和心神的剧烈波动,再次变得狂暴起来!封印濒临崩溃!
祸不单行!
轰隆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雷声都要沉闷、都要接近的恐怖巨响,猛地从他们头顶的铅灰色云层深处炸开!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狠狠撞击在云层之上!
紧接着!
哗啦啦——!!!
倾盆暴雨陡然加剧!豆大的雨点瞬间变成了冰雹!拳头大小的、带着棱角的冰块如同天罚般狠狠砸落下来!砸在礁石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砸在海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冰雹风暴!”礁石巨大的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惊骇!他巨大的身躯猛地蜷缩,试图用后背为萧烬和洛桑遮挡这恐怖的天灾!但冰雹的冲击力巨大无比,砸在他覆盖着鳞片的虬结肌肉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留下道道青紫的瘀痕!
更可怕的是!
一道惨白色的、扭曲狰狞的巨大闪电,如同撕裂苍穹的魔爪,猛地从他们正前方的漆黑海面上空劈落!
咔嚓——!!!
震耳欲聋的霹雳声几乎将人的耳膜撕裂!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整片狂暴的海域!
在那一闪而逝的、令人心悸的电光映照下——
距离他们藏身的礁石群不足百丈的海面上!
一艘巨大、破败、通体覆盖着粘稠墨绿色苔藓和扭曲藤壶的腐朽巨舰轮廓,如同从地狱深渊浮出的幽灵船,正无声无息地、缓缓地…破开汹涌的巨浪,朝着他们所在的礁石方向…驶来!
腐朽的桅杆上,一面残破不堪、依稀能辨认出由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组成的暗红骷髅旗,在狂暴的风雨中…猎猎招展!
“‘葬海’…的…侦察船!”礁石巨大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绝望,瞬间被淹没在冰雹的爆响和雷霆的怒吼之中!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漫天砸落的冰雹,再次将刚刚燃起一丝生机的四人…彻底淹没!
前有封印崩溃、凋零爆发的洛桑!
上有天灾冰雹的无情打击!
后有“葬海”幽灵船的死亡窥视!
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